我做了一个梦。
我在另一个世界。
很久没有梦到那里了。很陌生。
这个梦做了很久,梦醒时,发现枕头湿润了。
梦里有一张模糊惨烈的脸。好像透过镜子,看着自己。
火焰在他身周四窜,如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他抬手,变成一缕灰烬。然后,被怒放的火吞没。
自己遗失了一大块的记忆,顺着一根潜藏的藤蔓爬上来。
不要想起来……
眼泪不可抑制决堤而下。
第一次,明白了万念俱灰的含义。
巴里岛飞往上海的飞机。一个靠窗的座位。一个抱孩子的女人。
一起空难。
生死像一扇门,谁也不能在同时在一个平面客观比较门的两面,只能在它开合的一瞬,对背面的图案有些许的了解和猜想。
梦的最后,妖冶的曼珠沙华沿着黑暗盛放。
曼珠沙华,也是彼岸花。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的魔力,可以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生命是蝴蝶。盲目而华丽。
究竟是谁的执念?是谁燃烧了一路的曼珠沙华,让我这一缕幽魂渡过彼岸,穿透三界?
魏重紫究竟是不肯放过我。
药量约来约大,我捻起,一瓶一瓶,饮尽。生命,就此沉沦。直至沉溺于黑潭,永远沉睡潭底。
绝色的生命,讥讽破碎人世。
我笑,求欢于他身下。
机会只有一瞬。
饮下媚人的毒药。
我勾手拔下他头上的发簪。
然而毕竟他功力深厚,随意就将刺向他的簪子挡住。
“就凭你……”他话没说完,就惊愕的顿住了。
我笑,手腕急转。
三寸金簪没入我的脖颈。
“对。就凭我。”
颈动脉破裂,鲜血华丽涌出,快速侵蚀了身上的单衣。
但是,长时间的脱力,我刺偏了一分。
魏重紫点住我颈间囧道,稍稍止住了疯狂涌动的血液。
“想死,没这么容易。”齿缝间挤出几个单音。
这话。听得熟悉。
变数就在一瞬。
房顶被整块掀翻。玄衣红带的男子天神般降临。
剑尖是一只凤,唳于九天。
我无神睁大眼睛。透过纱帐,男子的面容模糊不清。
魏重紫披衣起身。
“呦。凤师兄,这么晚,有什么要紧事啊。”
凤丹青剑尖向地,目光钉在了床榻上的人,以及沿着床边一滴滴落下的鲜血。
本是无风的夜晚,巨大的煞气席卷成逆流,衣角如狂舞的蝶,飘转翻飞。
凤丹青。玉虚宫位列第三。惊凤剑横扫江湖。
魏重紫握着长鞭的手,出了细细的汗。
这个一向冷漠的人,今天竟然狂怒如此。
高手对决,忌一个乱字。乱了方寸,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丹青兄,多亏你化他武功,才让我有今天的艳福。我正想登门拜谢,没想到你快我一步。”
魏重紫感觉到凤丹青真气有瞬间的波动,抓住机会,手中长鞭如毒蛇接着暗影袭向他。
“叮”一声脆响。
凤丹青步履未动,长剑鬼魅般挡住鞭子。
忽然,屋外杀喊声四起。
魏重紫自知不妙,凌厉的鞭势卷起无数碎瓦袭向凤丹青。
凤丹青似乎早有准备,一脚踢翻桌子,身体顺势而起,挡住妄图逃跑的魏重紫。
寒光乍现,剑式连绵如流水。黑鞭迅速撤回,柔软如蛇,缠住剑身。
长鞭猝过剧毒,见血即取人xing命。魏重紫手紧手上力道,只求能伤他一分一毫。
然而。那剑似乎比乌鞭更软,狂怒的剑气透过剑身灌入魏重紫的筋脉,他惊觉不妙,扔下长鞭,急退向后。
就这一瞬,他步履不稳的一瞬。凤丹青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掠到了他的身后。
乌鞭缠上他自己的脖颈,握鞭的人力道越来越紧,直至深陷他的血肉。
魏重紫痛苦嘶喊,然而只有喉咙里“哈喇哈喇”的嘶响。脸逐渐变成酱紫色。
乌鞭仍然在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向里束紧。
最后,整个头颅被生生截断。乌血四溅。
白衣白马的男子手执长剑,目光如铁。不再是平日里的风liu温柔。
“杀。不留活口。”
声音依旧动听,可是语气寒冷至极。
天开始下雨。
雨点滴在我的脸上。居然是温的。
凤丹青站在黑色的纱帐外,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掀开。
清癯的少年安静仰面躺着,美丽的眼睛半张着,已经失去了聚焦。满身暴的痕迹。血液顺着床幔,慢慢凝聚,一滴一滴,染红了一切。
雨狂暴的落。
“放了我吧。我真的很累了。”我用尽力气,轻轻吐出这句话。
剑滑落。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我努力侧脸,看到他用力张着的眼睛里掉落出晶莹的水珠。
不可遏制的,掉落。
一滴雨落在眼角,凝结成美丽的形状,滑下。
身体被轻柔抱起,手松松垂下来。
厮杀仍在继续。不,是屠杀。
白衣人手起,刀落。默无声息。
秦穆轩的长剑架上他的脖子,凤丹青仍然毫无知觉继续走。
刀口深深划破皮肤,血顺着刀柄滴到我的脸上。
秦穆轩收剑。手竟然有一丝颤抖。挥手,白衣人让开一条路。
雨依然在落,我抬眼看着空旷的天空,一片漆黑。
燃烧般的曼殊沙华,次第沿着黑暗的路途开放。风无声扬起,漫天燃烧的花瓣旋舞。神祗伸出手,引领我走向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