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卫哲提出的要求,老板显然也有点犹豫,但是在卫哲说了一个价格之后就沉默了,半晌,说:
“倒是可以带客人去,只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故……”
“不用你们负责。”卫哲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抢先说了。
老板叹了一口气,好像在责备卫哲的任性,又不敢说出来,嘴里喃喃自语:
“上回带客人去山里打猎,还是几年前电视台来采访时候的事情了呢……”
柳未若顿时也起了想去凑热闹的心,问卫哲:“我可以去吗?”
老板听不懂她说的话,周琰也没翻译,等卫哲发话。
卫哲皱皱眉头:“你去干什么?深山野林,怪危险的,说不定还有熊。”
“你不是说熊都在睡觉吗?”
“也有可能被惊醒的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我们只是去打野猪,碰到熊我们就回来。”
“那我碰到熊我也回来。”
“你是不知道北海道的熊吃人事件吗?安分一点呆在屋里。”
“你怎么这样,你都可以去。”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去打猎?”
“不是有猎枪吗?反正瞄着打就行了呗,我跟你说我射击游戏都得冠军,连含辛家的保镖都玩不过我。”
周琰忍不住道:“柳小姐,游戏是游戏,这可是真枪实弹。”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玩过。”
“你牛,你连枪都玩过,”卫哲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我不想让你参加任何有危险的活动,懂吗?你就给我呆在家里,等我给你猎你喜欢吃的东西就行了。”
“哼!”柳未若不想理他。
到了住处安顿下来,卫哲立马开始和老板商量打猎的事情,周琰又故意不给柳未若翻译,所以她什么也听不懂。柳未若气得从包里拿出一本《简明旅游日本语》来,叽里咕噜背了起来。
商量好了之后,老板就叫上四邻里有经验的几个猎人,和卫哲一同背着猎枪上山了,讲好打一头野猪就回来,如果没有打到野猪,那么就打一些其他的野味回来给客人解解馋,报酬还是照付。
周琰被卫哲留在住处看着柳未若,因为他们要去挺久,女主人站在玄关跟男主人话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看了看卫哲,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呢,柳未若还在为他的不许自己跟随而生气,于是别过脸去不说话。
女主人送走了一行人,回身去厨房张罗晚饭事宜。卫哲他们去打猎了,是赶不上这一餐晚饭的,不过他们带着猎物回来,肯定还有加餐,新鲜的野味,按照日本人的方法做成汤锅或者烤肉,都是很好的吃法。
柳未若在房间里洗了澡,泡过温泉,肚子就饿了。
这家民宿靠山面海,民宿的主人既是渔夫,又是猎人,但是明显做渔夫的时间多,做猎人的时间少。卫哲今天提出来要进山打猎,其实也是挺勉强的一件事儿了,但是卫大少爷要做个什么事儿那就得去做,谁也拦不住他。
今天是老板的儿子负责出海打渔,女主人和儿媳妇负责晚餐。柳未若洗完澡换好浴衣乖乖的坐在餐厅里等,女主人和在这里打工的服务员陆续端上了今天的菜肴。
先是一些前菜,凉拌的海菜,芝麻菜,还有牛蒡和胡萝卜切成的细丝,柳未若可不爱吃这个菜,趁着老板娘不注意通通倒进了周琰的碗里。
然后上了生鱼片,都是今天打捞上来的鲜鱼,晶莹剔透的比目鱼,冬季特产的寒魳鱼,还有一整只鲍鱼的切片,粘上鲍鱼肝和酱油做成的酱来吃,或者沾店里特制的果醋,也是一绝。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的螃蟹了,果冻一样亮晶晶,弹力十足的蟹肉被师傅从蟹壳里剥出来,因为新鲜,所以蟹肉一条一条的像松叶一样,却又不会散开,吃进嘴里,又甜又弹,入口即化,什么也不沾就那样就很好吃了,然后还能沾着生姜和醋来吃,酸酸的口感又是另一种享受。
蟹壳里常常放入味增,然后放在火上烤熟,就是一道传统的蟹壳味增,不管是下酒还是拌饭都很好吃,不过柳未若还是点了自己非常想吃的开高盖饭。一大堆金灿灿的蟹黄和粉红色的蟹肉盖住了整个碗,下面是煮的晶莹软糯的米饭,对于喜欢吃螃蟹,尤其是蟹黄的人来说,简直是人间极品。
不过柳未若还在上面加上了海胆,几重美味,口齿留香,吃得柳未若大呼过瘾。
侧头看见身边只有周琰,卫哲不在,心里居然有了些许的落寞。
他很喜欢看自己吃东西的。还会调侃自己在这么吃下去会变成大胖子,到时候就和她离婚呢。
如今只有周琰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连吃个饭也特别斯文。
老板接着送上来用当地山里采摘的新鲜蘑菇煮成的味增汤,一小碗传统的关东煮,有鸡蛋,魔芋,鱼饼和大白萝卜。
关东煮最好吃的就是白萝卜,柳未若已经吃了那么多,还是很轻松的就把一盘关东煮都扫光,然后端起味增汤喝了起来。
老板娘在一旁说:“这里面的猪肉是用了普通的国产猪肉呢,如果他们能够猎回来野猪,煮成味增汤,那才叫好喝呢!”
周琰马上翻译给柳未若听,柳未若问:“他们一定能猎到野猪吗?”
老板娘说:“谁知道呢?打猎就是一件充满未知的事情啊,打渔也是一样,今天能打到什么,明天能打到什么,都是未知数,也许是丰收,也许是颗粒无收,谁说得准呢?所以我们敬奉山神,也敬奉海神,希望他们能够赐予我们更多的物产,这样我们就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了。”
老板娘一脸虔诚的模样,柳未若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所有的吃喝都是拜大自然所赐,心中不觉有些触动。
女主人又唠叨说:“打猎可是一件充满危险的事情,山上下雪,路滑,这个天气上山,万一遇到暴风雪,也不是玩的,有时候不小心踩滑了,就不知道会摔去哪里,两年前有一个猎人进山,失足悬崖上摔下去了呢,连尸体也没找到,真是可怜……”
柳未若觉得背后凉凉的。
“恕我直言,客人和您的丈夫似乎在闹别扭?刚刚我送他们出门,您也没有出来和他打个招呼。也许我这样说很冒犯,可是,请您珍惜每一次的别离吧,谁也不知道哪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呢……”
这时候,老板娘的儿媳妇走出来说:“母亲,请您去厨房看看,鱼是不是已经煮好了?我的手艺还不够,掌握不好火候呢。”
老板娘遂起身告辞去了厨房,她的儿媳妇走出来给柳未若上菜,一边道歉说:“真是抱歉,家母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说的那个两年前进山的猎人,是她的青梅竹马,和家母有几十年的交情,说没就没了,家母一直非常伤心呢。”
柳未若冲她笑了笑,说:“没事。”
她用了日语“大丈夫”这个词,说得不算很标准,但这家的儿媳妇听懂了,也回她一个甜美的笑容。
“这是我丈夫做的炸鱼饼,用了靖鱼,您尝尝看?”
柳未若吃着鱼饼,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惦记起卫哲来,他在山里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打到野猪?外面的天气还好吗?他有没有失足滑到?
心里就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吃过晚饭,柳未若有点撑,就在院子里遛弯儿,站在瞭望天看着已经暮色沉沉的大海,海鸟在远方的山顶盘旋,夕阳收起了自己的最后一丝余晖。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老板娘告诉她,有时候狩猎活动甚至会持续到半夜,背后的深山里不是传来阵阵枪声,每一枪都像一个小锤子敲打在柳未若的心上。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一副画面,就是卫哲在追着一头野猪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跑到一处悬崖,没能及时停下来,就一头栽了下去。
这个画面刺激得她一头的冷汗,总觉得坐立不安,老板年的话又在耳边回荡起来:“请珍惜每一次的别离吧,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次,就成了最后一次了。”
这种话她有时候也能听见上了年纪的人说,可从来没有这一次给她的感触这么深。有时候朋友离别,她会觉得只是暂时的,天涯何处不相逢呢?所以她不怎么伤感别离。
只有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那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被迫要去接受的一种失去。不同于她对柳子清的爱情。她一开始就知道和柳子清的感情可能不会有结果,甚至连自杀的时候,因为是自己要去死,所以并不在乎剩下的活人会怎么想。
如今忽然感觉到一种死别的恐惧,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让她如坐针毡。
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既责怪卫哲的一意孤行,又开始从心里反省自己当初的自私和不顾一切。
多少人在为了你的一个选择担忧或者是伤心呢?而你却一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