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磨蹭的借口都没有,给病人看完病,关上办公室的门就立刻赶往急诊。
人山人海的,急诊这个地方看在她的眼里,和节假日的旅游景点没什么区别,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这里,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人和东西才能挤到办公室里。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她到急诊大约半个小时后,守在门外的人突然全数涌进办公室里面,人人一副惊恐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是大白天的见到了鬼。
这种情况在门诊是见所未见的,顾思哲一边安抚肚子疼得苍白的病人,一边往人群喊:“各位,麻烦……”
“离婚!马上离婚!顾思遥你他妈马上给老子签字!”
还没说完的话因为这道声音而梗在嘴边,顾思哲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不过就算不熟悉,听到让顾思遥签字离婚几个字,她也能猜得到是谁。
居然闹到医院里来了,她心里不禁一阵好奇,手上开药的动作在继续着,耳朵却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声:“这不是顾医生那个有精神病的妹妹吗?”
精神病?顾思遥什么时候变成……
也对,没见过有人的抑郁症发展成她这样的,不自残不自杀,反而满世界地伤害别人,确实和精神病的症状无异。
“说谁!谁有精神病!站出来说清楚!”跟在家属最后的顾思遥恰好听到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开始在人群中搜索方才说话的人,“你出来!敢说不敢当是吗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
她眼睛中射出一股怪异的光,朝两边围观的人群一个一个问过去,手指指到谁,谁就摇着头往后退一步,一圈下来,她都没有找到刚刚说自己有精神病的那个人。
突然,她一下坐到地上,手指指着人群,神色惊恐地往后挪动,“你们、你们一定都是顾思哲派来的!是她在报复我!她恨我、恨我把她的男朋友抢走了——她想我死!快报警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很快只剩下“唔唔”的挣扎声,到最后连挣扎声都听不到了,应该是被人带到神经科去了。
涌进办公室里的人这才全都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渐渐散了出去。
与此同时,顾思哲把病历本交给病人,神色平静地交代:“你这是急性肠胃炎,需要打点滴,等下直接把药单给护士,她会安排。”
那个病人都虚弱透了,疼得她眼神飘忽的,现在只能捂着肚子连连点头,“谢谢医生。”
见她这样的情况,顾思哲心生不忍,便把她扶起来,走到门口随便招呼过来一个护士,把人交给她。
但那护士接过病人之后,没有立刻走,而是很是后怕地朝顾思哲感叹道:“你那个妹妹,实在是太吓人了,”她来回看了眼,确定没有熟人后又接着说,“你那个妹夫,脑袋上被砸出来这么大一个洞,血哗哗地,神志都不清了还嚷嚷着离婚!”
她用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划着,说完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扶着病人一溜烟走了。
原来是打破头了,顾思哲回到座位上,越想越觉得有趣,她本以为他们顶多也就小吵小闹,没想到这回闹到见血,他们的战斗力要是拿去保卫祖国,估计社会安全问题会得到非一般的改善。
至于他们是为什么要大打出手,她没有兴趣,今天算是意外碰到,当是生活调料,一笑而过即可,没有必要去关心太多幕后。
不过还挺风水轮流转的,前些日子在顾松柏的生日聚餐上,闹着要离婚的是顾思遥,两人剑拔弩张的,衣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样子。今天喊着离婚的倒是林浪生了,听那声音,很是悔不当初。
同她一样关注他们动态的,还有一个人。
“找不到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顾思遥了,”范明明握着手机,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此刻在透出如蛇信子一般阴毒的光,“她虽然脑子有病,不过……好利用。她现在在医院?那你找个人,把她的嘴巴弄严一点,别到时候把我给卖了。”
病房里是一室的冷清,半点人气没有,她每天就像被世人遗弃一样,待在这个病房里等人想起自己再来探望。这可怎么行,她范明明生来就该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一般活着。
既然他们忘记了,那她自然需要想办法,让他们想起来,自己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
她没想到的是,计划刚开始实施便遇到了难题。派人去寻找顾思哲的仇家,等来的答案居然是没有仇家,逼得她唯有选择了最不愿意选择的顾思遥。
行动范围有限,她要找到人和自己里应外合,才有机会把顾思哲的心拿到手。而且一定要抢在岩哥哥彻底沦陷在那个女人身上之前。不然,别说活着,她连自己死去的情景都不敢想象。
当太阳渐渐从东边爬上正空,光芒万丈地普照大地时,中午已经到了,骄阳似火一般烤着地面上的一切东西和人。
所以医院里的人更多了,看完病留在里面不愿意走的,和后面过来看病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相对于大厅,医生的办公室里其实更热。医院为了确保在大厅里的人不会中暑,把大厅的中央空调温度调低到22度,而医生办公室里的则统一通知调到28度。即使这样,由于人们呼出的二氧化碳多而集中,大厅的温度计还是上升到了25度。
顾思哲就是在这水火交融的时候接到秦焕岩的电话的。
“思哲,中午了,我现在过去接你?”听起来,他似乎心情不错。
但她的心情却处于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从她早上接诊的第二十个病人起,她就是这种状态了,连声音都是懒洋洋的,“我今天在急诊,中午没空。”
在急诊就在急诊,在急诊和有没有空的联系是什么?他从小到大,生病的时候都是家庭医生亲自照料,除了明明偶尔会住院,和前段时间为了追她而来看门诊,他对医院的了解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不过免得顾思哲嘲笑自己,他没有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而是顺着她的话换了一个时间,“下午怎么样?”
她回答得干脆,“下午也没空。”
“那晚上。”
“晚上也……晚上有空。”
还好科主任都人性化,晚上安排了另一个医生来接她的班,否则的话,她觉得自己今天会累到暴毙。
急诊的工作量真的太大了。
柳暗花明,秦焕岩对最后的转折很满意,直接一锤定音,在话筒里低低地笑起来,“好,那就晚上一起吃饭。”
“嗯……”
事后挂了电话,她才恍然大悟,怎么又是吃饭……
除了吃,他们没别的事情可干了吗?
蓦地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她不禁皱了眉,对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十分嫌弃。
他们,还是吃饭的好……
转身去看身后的窗外,烈日正盛,距离晚上换班还有七个小时,她今天还有的要熬。
对于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急诊,顾思哲现在觉得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
对此,她很欣慰。
然而上帝总是不给她欣慰的时间,在看到护士长带过来的人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辜红艳哭得像死了娘一样,脸上的妆容全部花掉,是被顾松柏拖着走进来的。他们一进门,顾松柏就长长叹出口气,“思哲,遥遥被医院确诊,说她患有轻度精神病,你看,这……能不能让你的同事帮帮忙,别写在病历本上,我们自己人知道就好了。”
确诊了?
顾思哲有点想笑,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怎么不早点来告诉她。顾思遥有病,对她而言是好事啊,何止要写在病历本上,更应该打着喇叭满大街宣传才对。
让人们看看,插足别人感情的人,到最后落得的一个什么下场。
这么想着,她动手开始整理桌面,眼睛随着手的动作移动,思路清晰地开始安排,“我知道了,等下去找人,但是不一定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可能会让人家丢工作的。你们先去看看思遥现在的情况吧,告诉她,为了她好,最好能留院观察多几天。”
顾松柏和辜红艳闻言,相视一眼之后连连点头,然后带着希望离开,完全按照她说的赶到顾思遥的病房里,把她说的建议告诉顾思遥后,没想到顾思遥大闹。
顾思遥被几名医生和护士控制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挣扎,咬牙切齿地在哭在喊:“我没病!我没病!放我出去!我不住院!”
一会儿又消停下来,冲顾松柏和辜红艳嘻嘻笑着:“爸~妈~你们不知道我没病啊?”,说着便换了脸大喊,“我没病!”
一管镇静剂没入肌肤,她在高喊之后便软了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医生和护士摆布。
始终站在不远处看着的顾松柏和辜红艳,两个人面面相觑,却碍于顾思遥的精神状况而没有多说什么。他们现在只希望,不要把这件事情写到病历里面去,不然记录在案,顾家估计会永远背着“精神病”这种污名与包袱。
辜红艳的眼泪一直在哗哗地流着,从得知消息到现在,一秒都没有停过,听得顾松柏一阵心烦。
正要把她带出病房,手机却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