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英国伦敦,威廉姆伯爵夫妇的结婚周年纪念派对正在隆重地举行。
说是结婚周年纪念,实际上不过是上流社会的又一场利益重构而已,今晚过后,不知道威廉姆一族又要增进多少财富。
秦焕岩远远地看着在人群中优雅周旋的母亲,突然就想起来顾思哲梦见妈妈的模样。
她的妈妈应该不会和他的一样,为了保住英国贵族夫人的脸面而疏远自己的孩子。被妈妈抛弃的人,又何止顾思哲一个呢?
怎么办,他好像,好想顾思哲……
他唇边的笑含着隐晦的苦涩,和着杯中的红酒一并咽了下去,然后重新拿过一杯,戴上贵族继承人的虚伪面具向众人走去。
一名笑得风情万种的金发女子走近,低胸紧身的晚礼服完美地衬托出惹火的身材,红唇烈焰,一张嘴,身旁的其他男人就都醉了。
女子举杯向秦焕岩敬酒,从扬起的眼角抛出一个媚眼,“Allen,long time no see .”
秦焕岩回敬,轻抿一口当是打了招呼,脸上依然挂着恰到好处的绅士微笑,只是那双绿眸,是没有温度的。
看他没反应,女子悄悄把裙子又往下拽了一点,露出胸前更深的沟和半球,她往秦焕岩的身边靠得更近了,娇声媚态,暗示意味十足。
“Dear Allen,I’ve reserved a room at the Hilton Hotel.”
“Sophie,”他终于正眼看她,然后抬眸向不远处的一名男子举杯示意,话却还是对着女人说的,一双绿眸深不见底,“your finance is coming.”
这个女人是北欧钻石大亨的女儿,之前在英国就经常对他投怀送抱的,他也来者不拒,但是这一次,他想他不需要。
希尔顿的房间还是留给她和她的未婚夫去消受,他现在的脑子里只叫嚣着要干一件事,其他的,他一切不管。
好不容易结束了派对,秦焕岩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刚回到车里,就拿出手机给顾思哲打了越洋电话。
“有事?”
那边熟悉的女声是他记忆中的冷淡,却让他莫名浮躁一整晚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想和她说很多话,但是这些话全数涌到舌尖后却变成了最简单的一句,“思哲,我想你了。”
隔着一万二千多公里,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隔着手机的话筒,他清晰地表达,他想她了。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顾思哲本来下意识就想不搭理他的,但是男人声音里明显的疲惫让她开不了口,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酸涩在胸口弥漫开来,百转千回后,她扣着手中的笔,沉着声音说:“嗯,知道了。”
没有不耐,也不是敷衍。
她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表白。
这个认知让秦焕岩差点激动得马上就飞回去给她一个拥抱,然而下一秒,顾思哲就把电话挂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秦焕岩无奈又好笑,顾思哲……好像是害羞了。
想到顾思哲害羞时绯色的脸,他最后还是没忍住,伏在方向盘上低声笑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大洋彼岸的顾思哲,无语地看着自己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的手机,默默地从抽屉里摸出了充电器……
接着起身准备去上个洗手间。
“顾医生顾医生,住院部来电话说让你马上过去,好像是你的妹妹出事了。”护士长一路跑步过来,气喘吁吁地把她拦下。
顾思遥?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拍了拍护士长的肩膀,“谢谢,我现在去。”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先解决了私人需要,再慢慢走过去的。
顾思遥的事情,看样子是顾松柏和辜红艳都不在,她故意闹事给自己添堵的,如此一来,就没什么可着急的了。
终于等到她,本来站在病房门口等她的一个住院部医生瞬间绽开笑颜,连忙迎上来简单地给她说了一下情况。
情况其实真的特别简单。
就是顾思遥今天出血了,她自己怕的不行,医生怎么给她解释、安抚都没有用,死活要医生给她开止血的药,医生继续劝说,她就大闹。
“你们先去忙吧,我来处理她。”顾思哲在门口朝里面的人说,声音不大,但已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整个病房就突然安静下来,包括前一秒还在大吵大闹的顾思遥。
那些医生听她这么说,立刻逐一撤离,有的连招呼都来不及和顾思哲打,就抹着额上的汗走了。
顾思哲没有进去的意思,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身子轻轻倚在门上,看着半坐在床上头发凌乱的顾思哲,眉间轻蹙,似是很不耐烦,“流产出血是正常的,而且活血化瘀的药早就开给你了,你闹什么?”
尽管是问句,可语气却满是厌烦。
相看两生厌的两个人,只要对话,就是浓重的火药味。
更何况顾思遥现在的精神确实不太正常。
她看顾思哲,就像是在看一个仇人,眼神里都是令人惊惧的恶毒,嘴里滋滋地吐着“毒液”,“一定是你!顾思哲!一定是你指使他们换了我的药!”
被她那尖细聒噪的声线吵得头疼,顾思哲的揉着太阳穴冷声警告:“你最好消停会儿,没人有这个美国时间去换掉你的药。”
“你说谎!”可能是她的声音太过冷静,顾思遥反而更加急躁起来,“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把止血的药给我!不然——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你私自给我做流产手术!我要让你连医生都做不成!”
“顾思遥!”顾思哲脸色一变,几步走到病床前狠狠甩了顾思遥几个耳光,她狠狠地抓着顾思遥的手腕,眼中蒙上了前所未有的狠戾,“你最好记得,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我有办法让你活,就有办法让你死!”
她从来就没奢望顾思遥是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不过也没想过,她会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
她的话起到了威慑作用,顾思遥难以置信地看她,连下巴都在颤抖,“你想杀我?”她发了狠,抬起正在打点滴的手朝顾思哲的右脸打了个正着,嘶吼得撕心裂肺的,“你个恶毒的贱人!我当初绑架你的时候就该多找几个人,让你直接死在酒店的床上!”
“你说什么!”
顾松柏怒目直瞪顾思遥,他和辜红艳刚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顾思遥绑架顾思哲的话,气得跳脚。
他多年来有意偏袒顾思遥,就是因为觉得亏欠了她的,毕竟让她和辜红艳在外流浪的事实摆在那里,他总觉得这个女儿应该得到最好的,所以自己才对她百般宠爱,甚至很多时候都忽略、牺牲了顾思哲的那一份父爱。没想到,没想到最后竟然养出来这么一个畜生!
他把手上的鸡汤扔到地上,朝顾思遥怒吼:“马上给你姐姐道歉!混账!亏你姐姐还帮你说好话隐瞒,你居然真的绑架了她!”
越说越气,他扬手就要打到顾思遥身上,辜红艳眼看女儿要挨打,急急忙忙冲过来挡住,什么话都没说就先哭起来,“老顾啊——遥遥她还小,不懂事,你要打就打我吧,”用哭声震住顾松柏之后,她又紧紧抱着顾思遥哭起来,“遥遥这么小,就流产了,你怎么舍得打她,她现在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小孩子说错做错不是很正常吗……”
由一开始的嚎啕大哭渐渐变为委屈抽噎,辜红艳可真谓哭戏的一等一高手。
打下去才好。这么多年,她都没见过顾松柏打顾思遥,顾思哲想,如果这一巴掌不打下去,她绝对不能消气。像顾思遥这么欠教训的人,打死活该。
但是顾松柏没有,他高举的手缓缓落下,看着在他面前哭作一团的母女,终是没有下手,只是顺着残留的怒气责骂一句:“下不为例!”
说完之后,他走向顾思哲,很是愧疚地低了头,“思哲,爸爸……”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说了。”顾思哲强忍着心头的失望,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疏离,“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言罢便抬脚离开,看着平静无澜,仿佛刚刚和顾思遥你来我往对峙的人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很好,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过是“下不为例”四个字干巴巴的教训。如果今天自己和顾思遥的位置互换,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她心中生出几声冷笑,早该知道的,还对这种父亲存留希冀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呵,他那一巴掌没打到顾思遥脸上,倒是真真实实地打到了自己心上,终于打碎了她强撑多年的平衡。
回到办公室,顾思哲只觉得一阵虚脱。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认清了她的所谓“父亲”而已。
既然如此,也不能怪她心狠。
被人欺负了,她总要还回去才算像样。
拉开抽屉,她的指尖抚上被她忽视好几天的“股权转让书”,眸中略过一丝冷厉的锋芒,心生一计,但是很快又被她自己否定。
不能用,这是秦焕岩的,她不能再欠那个男人任何人情了。再欠……她就真的,还不起了。
暂时想不到对付顾思遥的办法,顾思哲就先想了另一件事——搬家。
她不愿意、也没办法继续在顾家待下去了。虚伪做作的辜红*女,偏心贪财的顾松柏,想想就令人厌恶。
深吸一口气,她向一起值班的医生说了一声,抢在顾松柏和辜红艳回家之前先回去收拾东西。
她实在是不愿意再和他们碰面或者多说一句话。
这家搬得特别干脆利落,因为她对这个家没什么可留恋的,他们在妈妈走后才搬到这里,房子是比以前的大,可除了永无止境的争吵,在这座冷冰冰的房子里,她没有任何记忆。
还不如一个人住得自在,不然每天和他们攻心计,自己心里也堵得慌,她自认还没那么有自虐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