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
阮明志不想让虞幼棠死掉,所以防贼一样的看守着他,滴酒不许他沾。虞幼棠十分痛苦,借故跑去了金公馆,半路又从药店里买来几瓶鸦片酊,准备到金家另起炉灶重新开张——哪知他刚到金公馆,金光耀就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很关怀的问道:“听说你喝酒喝的胃都出了血?”
虞幼棠大吃一惊:“没、没有啊!”
金光耀很紧张的说道:“你家里那个阮医生刚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你现在很不听话,胃都要喝烂了,还不肯戒酒。”
虞幼棠心中暗叫不好,恨不能折回去把阮明志痛打一顿。
生活中没有了掺入鸦片酊的白兰地,虞幼棠总是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很不安全。无所适从的找地方坐下了,他六神无主的眼望前方,不由自主的就要出神。
这时金光耀站在他面前问道:“还没把那个败家子送走吗?”
虞幼棠心知北平老宅有如一座空城一般,除了几名看房子的老仆之外再无旁人,简直无法居住——可又不能实话实说,只得敷衍答道:“现在冯希坤还是一直在找老二的麻烦,我等过了这阵风头之后再送他走。”
金光耀对着他大皱眉头:“我看你现在对他可是越来越关照了!怎么?要讲兄弟感情了?”
虞幼棠茫茫然的咽了口唾沫:“没有,只是不想再生事端罢了。”
金光耀又问:“你听说了吗?盛国纲和马荣生打起来了!”
虞幼棠认为这实在是个大新闻,不过他现在心不在焉的,注意力全然不能集中,所以就只“哦”了一声。
惶惑的在金家枯坐片刻,虞幼棠起身告辞,说是不舒服,要回家歇着去。
其实他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心里空虚。进入家门后他依旧是无所适从,在楼下各房间中游荡了一圈,他忽然大声喊叫起来:“老二!”
有仆人告诉他道:“二爷还在楼上睡午觉呢。”
虞幼棠上楼,进了虞光廷的卧室。
此时是下午两三点钟,虞光廷并没有像仆人所说的那样大睡不醒。穿着衬衫短裤坐在床上,他正一边吃苹果一边逗小猫。见他哥哥进来了,他把苹果叼在嘴里,又将猫转向门口抱在怀里,捏起一只猫爪子摇了摇:“哈喽——”
还没有“喽”完,他那口水就向下一直流到了猫脑袋上。
虞幼棠没理会,急匆匆的吩咐道:“别吃了,过来给我烧烟!”
虞光廷答应一声,急急忙忙的把那个苹果取下来又啃了几口,然后坐起来转头四顾:“咦?我的裤子呢?”
此时正是六月天,所以虞幼棠就很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不穿裤子还能冻死你吗?”
虞光廷放开小猫一撅嘴,把两只赤脚伸下去找到了拖鞋。
虞光廷蓬着一头短发,上了虞幼棠的床。
他蹲在虞幼棠的身旁,拿着烟签子挑了烟膏小心烧制;待到烟泡攒的足够多了,他才舒舒服服的趴下来,自己先歪着脑袋吸一口,然后在凑到虞幼棠脸上,气息轻柔的喷出烟去。
虞幼棠在带着苹果气息的烟雾中呼吸良久,渐渐觉着自己那情绪又平复稳定下来了。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双方近距离相对的感觉,甚至由此对接吻都没了兴趣;不过虞光廷还是与众不同的,他一直觉着这个废物弟弟干净可爱。
虞光廷喷出最后一口烟,而后推开烟盘子,觉着自己总算是有点用处了。
这感觉让他很得意。侧身探头枕了虞幼棠的肩膀,他伸手拍拍哥哥的胸膛,心满意足的说道:“睡觉!”
虞幼棠闭着眼睛训斥道:“你不要压着我!”
虞光廷终日寂寞,和阮明志又谈不拢,这时就想和哥哥撒撒娇。可惜虞光廷是落花有意,虞幼棠却是流水无情——真要有这亲昵的心思,那他还不如去找阮明志。嫡亲的兄弟两个这样胡闹,不肉麻么?
最后虞光廷被活活的赶出了房去——他很觉无趣,嘟嘟囔囔的回到自己房中继续午睡去了。
替下他的是阮明志。
虞幼棠现在神智清明,见了阮明志就笑道:“你这长舌头的,还学会往金家打电话了?”
阮明志虽然不是什么伶俐人物,可是随着虞幼棠久了,不知不觉的也学会了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此刻他留神看了虞幼棠这个态度,就知道对方不是真恼——不但不恼,好像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喜意。
于是他掏心窝子的、很不得人心的说了一句实话:“我想我妈了。”
虞幼棠一愣,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而来。
阮明志坐在床边,很严肃的伸手去解虞幼棠的衬衫领扣:“在天津这里也没什么人对我好,回南京我那个爹又要打人;我妈对我倒是很不错的,可惜也不能相见。”然后他俯下身去嗅了嗅虞幼棠的颈窝:“唉,我很寂寞啊。”
虞幼棠抬手搭在了对方的后脖颈上,一边抚摸着粗糙的发根一边心中暗想:“这傻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虞光廷睡的太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眠。
他坐起来去逗小猫,然而小猫怏怏的,并不肯理会他。他穷极无聊,只好找到裤子穿了上,决定去求求虞幼棠,让他出门逛一逛。
二楼是主人休息之所,仆人不经召唤从不上来。虞光廷懒洋洋的走过空荡走廊,最后停在了虞幼棠的卧室门前。
房门并没有被关严,他刚要抬手敲上一敲,可随即却是听到了异样声息。
他心中一动,屏住呼吸从门缝中向内望去,结果就见他哥哥衣衫半退的仰卧在床上,而那阮明志俯下身,正在气喘吁吁的遍体亲吻爱抚对方。
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先还以为是虞幼棠失了知觉,而阮明志狗胆包了天;然而在下一秒,那虞幼棠忽然瑟缩了一下,并且还低低的笑了一声。
虞光廷睁大眼睛窥视片刻,末了就心惊胆战的小心退去,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此地。
他觉着自己是发现了一桩大奇闻,同时又很觉不可思议,没想到他那病秧子哥哥竟然还有这种心思——他以为虞幼棠的爱好就只是喝酒、吃药、睡觉呢!
他对一切世事都不明了,只是精通床上学问。搂着他的小猫躺下来,他暗自忖度道:“从表面上看,倒是看不出他们之间还有着这种关系,可见这还是个秘密!不知道他们进行到了何等程度——嘻,他身体那么弱不禁风,阮医生又那么粗手粗脚的,他们两个是谁上谁下呢?”
虞光廷兴奋起来。他那肚子是装不住秘密的,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万万不能拿出去乱讲,故而只得低头掀起一只小小的猫耳朵,把嘴巴凑过去嘁嘁喳喳的说了一通。末了又总结陈词道:“妹妹,你看他还骂我呢,其实不也是偷偷在家做了这种事情?他可真是的,道貌岸然!”
小猫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对他那话显然是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