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晌午的太阳初步显示灼灼威力,明晃晃,热乎乎。
没有风,长而窄的巷子,路两边全是白粉墙或红砖的平房,间或一两个小门头,无精打采的静悄着。水泥路被烤的晃眼,放眼放去,连棵树都没有。
于青抹了把汗湿的额头,在一个小卖部跟前立住了。
她不舍得买饮料,毕竟这年头一瓶健力宝居然要三块钱!实在是和物价收入不符。
她拿三毛钱买了根水果冰棍,向老板问路:“叔叔,这路往前走,到荣华街不?”
老板:“荣华街?哪里是荣华街,那边是工人村喽!”
于青:“……”
好吧,她迷路了。
上一辈子于青在怀姜也是生活了有年头的人,只不过不知是这城市建设变化太快还是她太笨,今天本来想抄个近路,结果居然走叉了道。
昨个是周六,晚上辅导班放学的时候,身为第三学习小组小组长的宋瑶发话了,说既然三组现在是一个集体,那就得有绝对的集体荣誉感,决不能在最后的小组竞赛中掉链子!所以,周日小组要开会讨论白老师刚发的例题详解卷子,至于开会地点,宋瑶说,我家地方宽敞些,你们两个来我家吧。
宋瑶家住在城南区,宋瑶拿笔给于青和战池分别留了自己家地址,约好周日下午1点半,在她家碰头。
于青也是多嘴,看着小纸条上的陌生地址,说:“我路盲,就怕死活找不到地方。”
宋瑶十分体贴,问:“那门古寺你知道怎么走吗?”
门古寺原是位于怀姜市市中心的一尊小庙,破四旧和文革时期里面的神像祭坛屋舍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只剩个门脸,现在里面变成了卖杂七杂八的小市场,也叫门古寺市场,属于怀姜市的地标性场所。
门古寺于青当然知道,宋瑶于是立即指派组里另一成员:“小池,你明天和于青先在门古寺汇合,再一起来我家。”
于青:“……”
这尊大佛于青还真请不动,刚要摆手说不用,战池一声不吭,拎了书包大步走了。
于青觉得宋瑶脾气特好,放别的女生身上早被战池这态度气的恼羞成怒了,她却好似非常习惯他的风格,转而嘱咐于青:“于青别忘了,一定先和小池碰上头。”
于青心想:大姐,我忘不了,那尊大佛可真不敢保证啊……
周日,于青本想骑车,但在镇上时方萍肯让她骑,搬来市里后,说市里车多路拐,死活不让了。
于青没法,只好下步走。
天热,路远,走着走着于青就烦了,她凭着印象自作主张挑了条近道,拐进条巷子,结果这巷子又长又弯,她足足走了20多分钟还没走出去!
本想着巷子另一头就应该是门古寺所在的荣华街,结果……居然不是。
于青看了眼小卖部墙上的挂钟,宋瑶给她和战池擅自定好的碰头时间是12点50。
现在,都1点了。
虽然她并不认为那人真会乖乖在门古寺等她,但既然约好了,总得去看一眼。
于青也没太着急,门古寺那公交站点多,总有能到宋瑶家附近的公交车。她仔细跟小卖部老板打听了怎么走,发现自己果然是想抄近路却绕了远路,此下想要绕出去只能继续往前走。
于青把书包顶在头顶上,嘴里咬着冰棍,塑料凉鞋被路面烙的发软,她脸蛋绯红,心想也就是现在她这副身板才15岁,当是年轻活力皮糙肉厚,要放在上一辈子30岁的她,这么大的太阳,不打遮阳伞不涂防晒霜她可是绝不肯出门的。
又走了10分钟方才走出巷子,然后门古寺怎么走她又犯了嘀咕。
眼前街道实在是不够眼熟,抓了路边两个人来问,指的都是同一个方向,后一个还特意帮她估计了下路程时间,说:去门古寺的话,大概走个20多分钟吧。
于青:……
先不说和战池碰头,这样下去她连1点半抵达宋瑶家都成问题。
于是她只好扥紧书包马路上一溜狂奔,终于奔到门古寺大门口,果然没有战池人影。
于青在台阶上一屁股坐下,喘的就跟刚碾完500斤玉米的驴一样——头顶一片阴影移来,她抬头,一张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我等了40分钟。”他说。
有汗流进眼睛里,嗓子眼里实在喘的厉害,她还没办法说话,对方虎着脸掉头,扯过旁边支着的一辆变速车,长腿一蹬,两下就没了人影。
于青继续坐着喘了一会,待平复下呼吸,站起来去找公交站牌,正仰头眯眼张望站牌上的站点名,身边一声刹车,战池双手扶在车把上,两只脚撑地,脸还虎着:“你没骑车?”
“没。”
她想了想,跟他打商量:“我这就坐公交去,你要先到了,跟宋瑶说一声,我可能得晚点,恁俩先学着,甭等我。”
他狠狠盯她一眼,下巴往后一偏:“上来。”
“啥?”
“我说上车,我带你。”
于青条件反射般就想说不用了,不过对方面色实在是有够不耐烦,她张了张嘴,把话咽下去了。
城南区在怀姜市属于新城区,多是新楼住宅,绿化的不错,路铺的也不错,马路笔直,路旁白杨垂柳,一遇到小下坡,生生还能多出不少凉风习习。
于青一手抱着书包,一手扶着战池的腰,坐的又稳又舒服,只是这骑车的估计还是有点辛苦,T恤后心都汗湿了一大块。
不过这孩子体格还真是不错,于青坐在后车座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车夫”的后背,肩膀宽阔,线条有力,特别是她右手扶在他的腰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都能感觉到肌肉韧性十足——这在下坡时她用力一抓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年龄虽还小,却已经颇有男人味了。
于青正满心喟叹,路边一个雪糕摊落入眼眶,她不由拽了下T恤:“停,停一下!”
战池脚一踩地停下了,于青蹦下车座奔向雪糕摊,不一会回来,左手拿了根巧克力雪糕正往嘴巴里塞,右手拿了根奶油雪糕,往他面前一递:“给,请你吃。”
对方没接。
她完全不觉尴尬,手又往前伸了伸:“我这是在跟你道歉呢,害你等我那么久,对不起,请你吃雪糕赔罪。”
战池完全没料到半路上这人突然大大方方道起歉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干脆也就没反应,只愣愣接过雪糕,撕掉包装纸,机械的往嘴里一塞。
两人继续上路。
一手拿了雪糕,一手扶车把,雪糕迎着风化的有点快,黏黏的沾手,为了尽快解决他一下咬了一大口,脑门顿时一炸——雪糕的奶油味很浓,凉凉的充满口腔,他皱皱眉头,他其实不爱吃甜,但她应该吃的很欢快,还哼起了歌。
她的确挺奇怪的,他心想。
包括第一次坐他的车,就敢摸他的腰。
一路轻歌哼唱,高大的少年载着吃雪糕的少女,在初夏的杨柳树下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