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的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进展顺利。
先是突然蹦出了两个高一年级的学生,说当时也在三楼打开水,虽然没和于青他们走在一起,但属于紧跟其后的,所以当时一听到楼梯那稀里哗啦的一片以及惊叫声,就赶紧驻足扒着楼梯往下瞧——他们虽没看到薄琴亲手推人,但却的的确确有“看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女生站在那个摔倒的学姐身后不远的地方,也不惊讶,也不去扶什么的,总之从表情到行动都很怪异,然后那个女生就转头径直又上楼来了,就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再然后,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为此田主任特别拿了六班运动会上的一张班集体合影来,来让这高一的两个目击学生,指认到底是照片上的哪一个?
那两个高一生是男生,在窗口举着合影老半天,最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指向角落的一个单薄身影:“就是她嘛!”
而同时,还有高三二班一个女生参与指认,不过当时她不在办公楼上,而是在办公楼斜对面的实验楼三楼擦玻璃。
她说自己当时正趴在窗台上擦窗户,因为擦的累了,所以就坐在窗台上休息了一会,眺望四周,结果好不好的刚好看到斜对面办公楼三楼楼梯间的情形。
一中办公楼是那种老式搂式样,走廊啊楼道啊什么的都是那种南向敞开式样的,所以这个女生看的倍清楚——据她说,当时三楼楼道里本来一前一后走着两个女生,但是突然有另外一个女生从楼上急跑下来,与走在后面的那个女生擦肩而过,追上走在前面的那个女生,从背后狠狠推了那个女生一把,然后那个走在前面的女生就一头朝向楼梯栽下去了!
这个目击的女生回想起来的时候还一个劲的拍着胸脯说吓死了吓死了!说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不过至于面貌,这个实验楼擦玻璃的女生就表示爱莫能助了,就实验楼和办公楼之间那直线距离,人的动作可以看的蛮清晰,可要认脸,就有点难了。
不过那女生还是对着薄琴的照片表示了认同,说:“发型一样,身材也是这么瘦,挺像的。”
这两下结合,薄琴行为坐实,没得跑了。
如此二般,薄琴于是被叫到教导处接受询问,但不管老师怎么问,她都是一声不吭。
田主任被气的没法,只好把薄琴的母亲叫到了学校——说你们的女儿蓄意伤害同学,情形十分恶劣,虽然她一直拒绝开口,但现在受害的同学以及目击的同学都指认她,她便是永远不说话,学校也能按照校规将她开除!
薄琴的母亲当然是如遭天打五雷轰,求爷爷告奶奶的哭求学校能网开一面。
田主任说:“你们去找那个受伤的学生吧,只要她和她的父母能同意和解,那学校本着教育育人的宗旨,不是不可以考虑网开一面。”
但于青并没有见到薄琴母亲的面。
她被方萍拦在病房外。
但她能清楚的听到门外一个妇女哭求的声音,说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古怪,但她真的不是坏心眼的人,这回伤了你家闺女,一定是有别的因由,可这孩子打死都不开口……我们实在也是没办法,这眼看就还有半年就要高考,这孩子再不济,可不能被学校给开除了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这孩子一回吧,她肯定也是一时糊涂,医药费我们全赔全赔!
方萍这回却是罕见的寸步不让:“你们也知道还有半年就要高考?那怎么不看看我闺女受的罪!胳膊和手疼的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右腿迄今还不敢下地!这有没有后遗症现在医生都不敢说!就你家孩子金贵稀罕,不能被学校开除?我家孩子就不是孩子?她拼了命的念书用功,结果现在连学校都没法去,连书都不能翻,你说你家孩子是一时糊涂,求我们放过。那我家孩子受的罪谁来替她?那谁又能来放过她?”
于青左手里正攥了一摞小卡片,每张卡片上都是单词语法以及各种公式和文言文古诗词,卡片每张都打了孔,然后用个钥匙圈给圈起来的,十分适合单手翻动。
这几天她就是用这摞卡片把各门功课温故而知新,据说卡片是许友松亲手做的,但每张卡片上面手抄的字却是许友松和小池各占了半壁江山。
许友松的字向来干净俊美也就不多说了,小池的字则向来是大开大合惯了,这回却是端正规矩的在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卡片上写起了小字——于青往往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现在病房外走廊的吵闹害的她连手里的卡片都看不下去了——特别是突然就听的一连几声急促的“砰砰”声,就听方萍高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妇女哭哑了嗓子:“我替我那不中用的孩子给你们磕头了!求你们大人大量,原谅她这一回,她真的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那孩子平常可是路上看到只蚂蚁都要绕着走的……我不是替自己孩子推脱,只是我男人不争气,她是家里老大,底下弟弟妹妹还小,这孩子要是被学校给开除了,可就真没了出路啊……”
于青被门外的一切搞到心烦意乱,把手里卡片一丢,扯了只枕头来往脑袋上一捂!
外界的一切声响及嘈杂顿时都变的模糊起来,好像耳膜被糊上一层纸,嗡嗡声依旧不断,她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薄琴的母亲到底没有见到于青。
方萍在门外的时候态度强硬,此刻在女儿面前,却到底忍不住,低头不住拭泪:“这都是当妈的,谁又不懂当父母的心,她家孩子糊涂,难道我闺女就要平白受这样的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青叫道:“妈……”
方萍擦干眼泪,望向女儿,到底她是个心软之人,此刻瞧着于青,脸上颇有些动容之色:“不过……看他们家家境,是挺不好的。那女的说,她丈夫以前是矿工,后来因为事故伤了肺,得了哮喘,干不了重活,本来是支了个修鞋摊子,有一年春节,不知怎得鬼迷心窍,竟偷了人家储藏室的半扇猪,正好碰上那年严打,被判了几年。这家里没了男人,她就起早贪黑去菜市场贩点菜帮人打蜂窝煤贴补家用。她……她们家有三个孩子,那个推你的女生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年纪都还小……”
于青慢吞吞的:“妈,你是不是觉得她们特可怜,所以想跟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萍一愣,被闺女的一句话弄到一时语塞:“也不是……”
于青最是了解自个妈,方才她在外面强硬的拒绝薄琴母亲的哭求,那是因为心疼自己女儿而怒气值飙升;可薄琴母亲这一番卖惨说自家如何如何的不容易,家境如何艰难,境遇如何之惨,方萍到底是个心善之人,气归气,却对同作为母亲的对方,不可避免的富有同理心。
不过,这点同理心,在于青这,却不起作用。
她上辈子看过那么多小言,最烦的就是圣母。
凭什么明明是自己受到了伤害,却非要装什么大度的去原谅对方?
以爱感化?
笑话哦
薄琴伸手推她下楼的时候,想必是从没想过要被她原谅的,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
就因为她和她暗恋的许友松走的近?
所以她就罪可致死?被她一次又一次一手推向险境?
死不足惜?
于青觉得自己绝不能受这个冤枉气!
之前她还顾及过许友松,但许友松都如此那般说了,那么她就再没了任何顾忌。
“我不原谅她,也不接受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