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时期的爱情》里说过:“好奇心,也是爱情的种种伪装之一”。
一切爱情,都是以好奇开始,以不好奇结束。
只不过自我感觉良好的少年,那个时候还并不明白。
他还不明白的是,那个女生到底有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魔力,能叫那株万年的僵木开始变的春意盎然、蠢蠢欲动?
许友松觉得,既然作为最好的朋友,他去探看探看了解了解,是件无可厚非的事儿。
他自认为自己在女孩中是向来无往不利的,虽然他没有陈曦俊美,亦没有小池高大,但他的桃花运是最旺盛最经久不衰的,太多女孩儿喜欢他——只要他给予她们足够的关注度。
他从没想过要去抢哥们的女朋友,从来没有!
可即便他的心智再比同龄人成熟,可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总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只这一点点,就够了。
探看的结果,许友松并没觉得那个叫于青的女生有比别人多长一只眼睛或者多生一条尾巴——她就是个普通的女生,爱开玩笑爱笑爱闹,也少女怀春,也幼稚,也狡黠,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间老气横秋,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嗯,蛮可爱的。
是个很认真生活的人。
许友松觉得,自己对她的所有关注,就是出自一种“爱屋及乌”,既然小池喜欢她,那么他作为小池最好的朋友,对她好点,是应该的。
毕竟这根百年的僵木好不容易开花一回,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他觉得,他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推波助澜也罢,煽风点火也罢,总之,一片好心,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上高中了,大家伙大都还凑在一个班。
于青大课间的时候跑到小池的位子上来问代数题,小池表面的懒洋洋的,实则认真极了,如临大敌——奈何不巧,身为大体委,被体育老师给一嗓子喊了出去。
于青于是趴在他的位子上,把他刚给列的解题步骤,正给逐条抄去自己本子上——结果雷彦风风火火的集合了几个大院子弟,一窝蜂的也簇拥去了小池的位子周围。
小池因为个子太高,身架又太大,一直都是坐教室最后排,且都是独占一张课桌,因为地方宽敞,他这块地方,也向来是男生们的“聊天角”。
雷彦也是个没脑子的,也不注意观察观察周围有无啥可疑人员,兴奋的一屁股坐去小池课桌旁的窗台,鬼鬼祟祟,一脸窃笑:“嘿!昨个我弄到个好东西,香港最新出的三级!看封面,啧啧啧,那女的啥都没穿!胸可大了!今个晚上我爸正好出去喝酒,我妈照例要去做美容,到时候你们都过来!咱哥几个都一块开开眼!”
男生们个顶个的都一脸贼笑,春情荡漾不住,一个问:“有多大?是不是叶子楣?记得上回我看的那个,那个女的穿个毛衣裙,大街上走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她没发现,还是一路走,最后都露屁股了!啧啧,那身材!棒死了!”
另一个却表示不屑:“叶子楣那个也忒大了!有点假。还是杨思敏的好看,白的呀,都晃的人眼!看的人都想伸手摸一摸……”
他们这一伙人聚众开车都开惯了,躲在角落处,声音倒也不大,不算多张狂,奈何于青人就在跟前,本来还专心致志的趴在桌子上在抄题目,这一窥听到,一抬头——
许友松就见她双目炯炯,一脸兴奋的跃跃欲试,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下巴顶着钢笔帽,忍不住插嘴道:“那你们有没有瞧过徐若瑄的?那才是极品好嘛?!又清纯又欲!连我个女的看的都按捺不住!哎呀,也不知道那片子现在出了没,好像叫什么《天使三部曲》?”
她这一出声,男生们才发现旁边居然还藏着个女生!
特别是雷彦,吓的都从窗台上一屁股蹦下来了:“你、你,你啥时候在这的?!”
倒是另一个男生对有女生出没不以为意,还在激动的一直捅着雷彦追问:“那晚上几点啊?正好借你们家的录像机,我哥也刚弄到一套,他看了,说特带劲!到时候我把那片子也一块带过去!是美国的!比香港的厉害多了!那里面那些女的,都是——”
许友松替不在场的小池上前一步,笑嘻嘻的捂住了于青的耳朵。
“滚,”他笑骂雷彦那一伙,“没瞧见这里有女生啊?要嚼舌头滚厕所里嚼去。”
又低头凑去她耳边,轻声,“于大青,不要听这些。”
她的耳朵不大,拢在掌心里像是捧了两只精致的饺子,一凑近,能闻到耳鬓边发丝的淡淡香气,应该是早上刚洗了头……
对方大喇喇掰开他的手,煞有介事的跟他表白:“咳!这有什么呀!我告诉你班长,想当年——”
就是想当年,在想当年这里卡住了——因为小池正好不好的站在面前……
雷彦那一伙早吐着舌头散了场,现场只剩下了他俩了——
嗯,她手里还掰着他的手,他另只手还放在她肩膀上……
瞧着委实是……够亲密的……
小池这个人,虽然长的凶巴巴的,脾气也没多好,但是真发脾气的时候算是少之又少,毕竟惹到他的时候也不多。
不过,这次,许友松明显看到——他一双眉毛生跳了两跳,腮边的咬肌骤间都绷紧了。
虽然如常的一张木头脸,并没啥表示,只低头去问于青:“会了吗?”
于青不傻,忙蹦起来:“这不还得等您老回来指点迷津呢!”
她匆匆拉了人坐下,扭头冲他偷偷做了个鬼脸。
而许友松,唯有苦笑。
果不其然,这天放学,他和小池照常一起骑车回家,只不过诡异的一路无话——按理说许友松向来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可是奇怪的是,他今天,心口里似乎也憋着一股气,不愿解释,也不想解释。
一时竟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赌气。
焉或是别的什么——
都到了家门口,快要分别时,小池一刹车,单腿支在地上:“松子。”
“嗯。”
他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副等待的模样。
对方却憋红了脸,像个一肚子饺子却倒不出来的茶壶。
许友松气定神闲的瞧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居然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像是可怜,又像是蔑视。
又有些淡淡的得意。
“她……她是我……”
那根木头拙口笨舌的,脸红脖子粗,羞于承认,却又纠结着不得不说。
最后头一低:“她是我的人!”
闷声扔下这一句,那个大个子脚下一蹬,人嗖的下就飞远了——
浅蓝的高大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居民区,许友松却一直停驻在那里良久。
他当然知道,她是他的人。
不容染指,不得侵犯,不可肖想。
不再是什么心爱的机关枪,珍贵的足球,不再是任何可以分享的任何东西。
他从小最好的朋友,表明立场,提醒他:别越界。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的低头,控制不住的轻嗅自己的指尖——摩擦间,似乎还带有隐隐的发香气。
就像把她被自己表妹贝澎澎打肿的脸捧在手心里的,那种热——
就像他偷偷藏起来她借给他的手帕的,那种软——
就像岐云山上,他特意灌醉自己,肖想着最好一梦到天亮,却是半夜里还是听到下铺的悉悉索索、窃窃低语——他知道他们在偷偷的拥抱、接吻,是一对小情侣抓住片刻的欢愉彼此在亲近。
那一刻他的胃突然绞痛,痛到满头大汗,却不得不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睁着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一夜无眠。
最后当一切平息,黑暗中他拿指尖摸去自己的脸,湿乎乎的一片——
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他突然很想笑。
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命运。
最后的最后,当他与众人一起,站在岐云山顶等待日出的时候——
他听见这对小情侣在身边商量着许愿,说太阳蹦出来的那一刻,许的愿最是灵验。
金光洒满每个人发顶之时,她裹着军大衣,红扑着脸蛋,挽着小池的胳膊,笑着追问他:“班长,你许的什么愿?”
他故作转过头去:“不告诉你,跟人说了,就不灵了。”
他希望神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他不要爱她,不要。
只不过,
有生之年,神到底还是辜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