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苑宗主的大力协助下,周先生得以顺利地推广民族舞蹈,不仅派出精英助阵,宣传工作更是做得淋漓尽致,各地文艺爱好者迫不及待奔赴琴州,只待早日目睹特色鲜明的秧歌舞。
舞姬们连夜赶制出舞步的图谱,一大早就赶来让陆婉婉过目。陆婉婉对她们的画艺佩服地五体投地,稍稍做了几处改动,便拿去给周先生做最后定夺。
忙碌了一天,众人总算完成了改编工作。陆婉婉看着周先生心满意足的样子,心头大石也悄然落地。如果周先生日后知道她留在山庄别有用心,这么多天的努力也算稍作弥补了吧。
宗主设宴款待众位宾客,陆婉婉正寻思着紫盈与方智行碰头会是何等尴尬的场面,却听说紫盈与母亲去城郊寺庙烧香晚上不回来了。不管这是宗主有意安排,还是纯属巧合,陆婉婉只觉松了口气。
自从说服紫盈不去纠缠方智行之后,这小萝莉就像影子一样追着她问东问西,俨然将她视作经验丰富的爱情专家。陆婉婉对此有苦难言,昨晚回房被她软磨硬泡了好久,直到宗主夫人的侍女找来方才罢休。
虽然陆婉婉没谈过几场恋爱,但好歹也读过不少爱情小说,闲暇的时候更喜欢流连于各类情感专栏,理论经验确实挺丰富的。以她的功力,摆平一个为爱痴狂的天真少女不成问题,但也不想没完没了的继续这个话题,尤其总是研究那个孔雀腹黑男。
紫盈没来出席晚宴对她来说是种解脱,看到肥头大耳的刘公子也不觉得恶心了。方智行姗姗来迟,朦胧的月色极好地掩饰了他左眼的瘀痕,陆婉婉见他的眼睛已经消肿,心里仅有的一点不安随之消散。
“方公子,听管家说你今儿个把自己关在房里,就连用膳也不曾离开,是否身体不适啊?”宗主抚着八字胡,貌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俊朗的双眸饱含温和的笑意,如同闲话家常一般。
闻言,陆婉婉下意识地抬眼看去,一边打量低垂着头的方智行,一边琢磨宗主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位潇洒风流的美男子。
“承蒙宗主关爱,晚生只是忙于整理诗作而已。”方智行恭敬地应了声,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原来如此……”宗主煞有介事地点头,意有所指地说,“方公子是敝庄的贵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方智行了然于心地笑道:“晚生前来打扰已觉惶恐,宗主的情义定当铭记于心!”
宗主幽幽地看了他几眼,淡然一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奇怪,真是奇怪!陆婉婉看他们这般客气,愈发觉得可疑!宗主与方智行分明是亲戚,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
紫盈可是当众说过方智行是她表哥,自幼经常往来,紫苑与方家的关系也挺亲近!可是,从眼前的情形来看,不仅方智行有躲避之嫌,就连宗主也不希望跟他沾亲带故,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呢?
这时,一名书童模样的少年抄手小跑到方智行身边,清晰地一字一句道:“方公子,小的刚才抄写诗集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晕开了墨,现在什么字都认不清了……”
方智行皱了皱眉,匆忙跳起来焦急地训斥道:“怎会这么马虎?特意叮嘱你要格外小心!”
“哎呀,方公子快回去看看吧,兴许还来得及补救!”周先生着急上火连连摇头,“走,老夫陪你一起去……”
“多谢周先生好意,此等小事交由学生处理就好!”方智行心急火燎地欠了欠身,向众人道歉,“晚生先行告辞,各位慢用!”
宗主以及各位先生纷纷表示理解,方智行歉然离席匆匆离去,那名书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陆婉婉收回视线,为周先生倒了杯酒,刚拿起筷子想夹片冰糖藕,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书童毁了方智行整理了一天的诗集,他的表现未免太镇定了吧。虽说是方智行的心血,但最担心的人应该是惹了祸的书童才对。
如果紫盈在场,方智行演这出戏尚有情可原,不过,他与宗主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彼此心照不宣,更不会为了紫盈如此别扭。宗主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故意借烧香之名支开紫盈便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不是因为紫盈,那么,他匆忙离席又为哪般?
陆婉婉身子一颤,心跳不知不觉加快,再也坐不住了。方智行的一举一动瞒不过宗主的眼睛,但他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必须出门走一遭,还有什么比这种借口更靠谱呢!
方智行的秘密,除了密探状元郎的家底,恐怕还有好友云熙皓的行踪。
陆婉婉懊悔自己没有早点看出端倪,方智行既已相信她的说辞,必会派人帮云熙皓解决这件麻烦事。只要跟去看个究竟,即使找不到云熙皓本人,也能知晓他的下落。
成功在此一搏!陆婉婉再没心情品茶赏月,故作头晕目眩身体不适回到客房,稍作改装直奔后花园。果然,方智行房中只有那名书童趴在桌上打呵欠,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陆婉婉咬了咬牙,暗自猜度方智行的溜走路线。既然他是偷偷离开紫苑,定不会光明正大从正门走。陆婉婉不由想起隐秘的竹林,那儿人烟罕至,不就是最合适的接头宝地么!
想到即将获悉病秧子败类的消息,陆婉婉激动地不能自已,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老天保佑,让她彻底摆脱这桩荒唐的闹剧吧!
静谧竹林夜风徐徐,月色缭绕溪水潺潺,偶有鸟儿扑棱着翅膀盘旋而过。陆婉婉置身其中,仿佛又听到了清亮的笛声。她不由自主地抚向袖子里精巧的食盒,待她无事一身轻之后,也许下次再见到东风,会是崭新的开始。
陆婉婉抿唇而笑,循着山下点点灯光追了出去,虽然见不到方智行的身影,但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轻言放弃。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今晚的追踪定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夜幕下的琴州水乡幽静恬美,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细数岸边一条条乌篷船,陆婉婉已经绕过了三座石桥,找遍了七条小巷,而方智行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完全寻不得半点影子。
难道,他没有下山?陆婉婉回头看向模糊的竹林,刚才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啊!这家伙怎会无缘无故不见了呢?
陆婉婉踌躇不前左顾右盼,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远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影影绰绰美得很不真实,宛如一副水墨画。若不是附近人家还点着灯,听得到狗儿的吠叫,她真以为自己步入画中。
毫无目的地搜寻没有结果,渐渐地,陆婉婉开始怀疑方智行压根不在这儿。但她又不肯服输,执拗地在原地徘徊。
忽然,阵阵悦耳的笛声随着夜风飘荡开来,陆婉婉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循声而去。穿过僻静狭长的小巷,笛声越来越近,却又像空气难以琢磨,无法辨别吹奏之人的具体方位,但陆婉婉已经可以确定,东风也在这儿。
东风的笛声温婉动听,犹如清澈甘甜的碧泉,使人心旷神怡,又像飘渺的轻风,似有似无地渗入每一个角落,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
“滴答,滴答……”屋檐的积水滴落在石板上,也敲打着陆婉婉的心房。笛声渐渐模糊几不可闻,陆婉婉屏住呼吸,这种情形和上次一样,东风随时都会出现。
奇怪,方智行密见云熙皓,为何东风也在这儿?!
“船到岸了么?此去范县处处小心,不得擅自行动,待我赶到之后再做打算!”
陆婉婉身子一颤,忙不迭地钻进那扇半敞的院门,乍见方智行的背影心下一惊,看到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又不免失神,险些忘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放心,我会多加留意的!方兄,那个女人的事,你已经查实了吗?”
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陆婉婉的心脏没来由地狂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听说她不甘心被抛弃,也舍不得云家的荣华富贵,长途跋涉赶到隐贤山庄,非要见你一面不可。偏巧我又不在山上,没人愿意搭理她,也不相信我会认识这种恶女,只当她在胡言乱语罢了!”
“那么,我还是先去隐贤山庄一趟吧!总不能任由她玷污你的声誉,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我而起,总该由我解决!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当面讲明的话,总不至于苦苦纠缠!”
“依我看哪,你不去倒好,去了反而纠缠不清!她若见到你呀,这辈子也无法死心了,非得追你追到天涯海角,求你回心转意纳她为妾!”
“方兄说笑了,我与她虽无缘,却也不会耽误她另觅佳婿。诚心诚意解释,尽我所能补偿,相信她会接受的。”
陆婉婉躲在暗处,夜风拂过只觉格外地冷,心里那处柔软的角落迅速冻结成冰,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至四肢。她浑身轻颤,像是刚坐过惊心动魄的过山车,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混乱。
东风仰望星空眼神迷离,唇边挂着无奈而无助的笑容;在流星镇告别的时候,他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地方落脚;溪水淹没了她的头顶,那双温暖的手毫不迟疑地拉她上岸……
东风?不,他不是温润如玉的东风,而是卑鄙狡猾的云熙皓!
陆婉婉,认清事实吧!你眼前的这个人,化名为东风的云熙皓,就是你深恶痛绝的病秧子败类!你只不过看到了他虚伪的一面,凭什么就以为自己了解他!这个误会愚蠢的可笑,却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你被他那副好皮囊蒙蔽了双眼,还自诩为聪明理智?你被他的矫情造作迷了心智,还当他是世间难求的良人?
他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可是亲耳听到,解释?补偿?这就是他自以为是的做法!地位卑微的村姑对他来说,是他恨不得立即抹去的污点,哪怕人家拼上性命也是不值一提的!
陆婉婉深吸口气,紧紧握住双拳,恨得牙痒痒地,懊恼自己的无知,憎恨云熙皓的虚伪。一个连真实姓名都要隐瞒的人,谁还能指望他诚心相待!
方智行与云熙皓还在说些什么,统统听不清楚,陆婉婉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她并没有泥足深陷,绝不能一错再错,更不能前功尽弃落败而归。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押回云家,领过赏金一了百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与人打交道定要多长几个心眼。
“熙皓啊,你有所不知,这世上最难缠的就是女人,尤其是一穷二白的恨嫁女。她们人生最高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攀上高枝,年轻英俊富有多金的公子哥更是可遇不可求。那个女人虽然头脑简单,运气却是极好,如今又有云家撑腰,你真以为她舍得离开?”
“方兄,你这么说未免太偏激了,她虽有心嫁入云家,但事关一生幸福岂能儿戏?依我看,此事再也拖不得,必须先上山去……”
“上山就不必了,也许,今晚就能做个了结!”方智行唇角微扬,讥讽地瞟向隐蔽的小巷,长眸微凛,“陆姑娘,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