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似淡漠的儿子内心却是如此火热,云老爷对此颇感意外。自从云熙皓的母亲过世,他们父子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出走多日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回来,而且还是云家为他挑选的妾室。
云熙皓闭门不出卧床不起,请来的大夫都说无药可治,就连云老爷也认为他的儿子得了不治之症。偏巧有个看风水的术士告诉他不过一年恐有丧子之祸,云老爷更是心惊胆颤。他毕竟还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连忙请人为云熙皓驱灾避祸。
比武打擂纳妾冲喜的主意是李管家想出来的,云老爷为云熙皓的病情担忧不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折腾。花点钱不算什么,只要家人平安就好。不料,就是这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听说云家为他纳妾竟然连夜出逃。
云老爷这时候才明白,云熙皓的身体好得很,他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知子莫若父,他强迫他回来毫无意义,父子关系只会更僵。云熙皓长这么大没受过苦,在外面跑倦了自然会回来。
然而,云老爷低估了云熙皓,他不清楚的事还有很多,他不知道云熙皓铁了心与云家脱离关系,更不晓得他的儿子有能力养活自己。如果不是陆婉婉,他们父子何时才能见面不得而知。
云熙皓爱上一个卖艺女并要娶她为妻,云老爷只是笑笑,听儿子继续往下说。云熙皓坚持自己的选择,云老爷仍是保持镇静,他不像那些存不住气的父母指着儿子大骂不孝逆子,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老顽固,恐吓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即使是死也不允许平民儿媳妇过门。
在云老爷心目中,儿媳妇远远不及儿子重要,他不会笨到分不清孰轻孰重。为了儿媳妇逼走儿子这种亏本的买卖他才不做,云家直到今日仍能守住南雀郡首富的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
云老爷不缺出身名门的儿媳妇,他不在意儿子们找的媳妇是否个个都是千金小姐。他了解云熙皓的个性,这个儿子从不向他提要求,但只要提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扪心自问,他对云熙皓的母亲确实不够体贴,如果连云熙皓的婚事也要干涉的话,他就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云熙皓与父亲的谈话出奇地顺利,云老爷提出要见陆婉婉一面,云熙皓喜出望外连声应好。
他有多久没见过儿子的笑脸,真是好怀念哪!云老爷坐在太师椅上,面带笑容闭目养神,云熙皓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美丽容颜总是让他回想过去!
大名鼎鼎的云大当家,整个靖国只有宋大当家能与之抗衡。云老爷这个人绝不简单,纵使陆婉婉也不愚笨,跟他过招还是太嫩了些。不过,陆婉婉没有任何负担,根本不去想怎样跟他较量,胜利的旗帜偏向哪方显而易见,她不战而胜!
云熙皓甜蜜蜜地拥着陆婉婉步入厅堂,鼻青脸肿的李管家先他们一步溜到云老爷身边,他等不及说陆婉婉的坏话,他无法容忍卑贱的卖艺女也能做正室。
云老爷看到他们手牵手走进来,青春洋溢的面容满是爱意,他们深情对望旁若无人,俨然是热恋中的爱侣。他刻意多看了几眼,陆婉婉是不是像他儿子说的那么好。
陆婉婉亮晶晶的水眸落落大方地望着端坐于太师椅的云老爷,她不卑不亢地向他行礼,清脆悦耳的笑声比银铃还动听。云熙皓凝望着她,时不时地扭头看看父亲的表情,发自内心的喜悦流露而出的幸福令人动容。
云老爷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陆婉婉的出现打消了他最后一丝顾虑。他从怀里取出一封红包,和蔼地笑了笑:“陆姑娘,熙皓劳你多照顾了。”
陆婉婉愣了下,仔细端详这位城府极深的云大当家。云家的产业遍布南雀郡,包括纺织业造船业以及开采金矿铸铁挖煤。传闻中的云老爷颇有手腕,跟他打交道的对手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云老爷慈眉善目轮廓分明,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他很注重保养,浅浅几道皱纹只是为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发间夹杂的几缕银发丝毫不显老态,适中的体型稳重的打扮与他的身份极其相符。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很好,与陆婉婉的想象出入很大。
云熙皓轻轻地碰了她一下,陆婉婉匆忙上前收下红包道了声谢,心里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云老爷什么也没问,甚至没提当初打擂的事儿,这实在出乎意料,陆婉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仅陆婉婉想不通,就连李管家也很迷糊,他跟随云老爷多年,见惯了他纵横商场威风凛凛的样子。如今他竟向穷困潦倒的卖艺女认输,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云老爷定是见了儿子乐昏了头,李管家认为自己有必要尽到提醒的义务,他清了清嗓子质问陆婉婉:“陆姑娘,你祖籍何处家有何人因何认识熙皓少爷,还不快从实招来!”
“李管家!”云熙皓气恼地瞪着多管闲事的李管家,“这儿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不待云老爷出声,李管家彪悍地冲到陆婉婉面前,咬牙切齿道;“陆姑娘,你快说啊,身为晚辈难道还要老爷亲自问才说吗?快将你是如何迷惑熙皓少爷的事实都说出来!”
云老爷不悦地皱眉道:“李管家,少爷让你下去没听到么?”
李管家苦着脸,忙低下头:“少爷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可是,少爷的终身大事小的也关心啊!小的为云家尽心尽力十余年,只为看到云家代代昌盛,老爷尽享天伦之乐!”
李管家吹得天花乱坠,云老爷懒得看他表演,不耐烦地催促他走。李管家不敢得罪云老爷,顺从地后退数步。
陆婉婉怎会让他轻易收场,当着云老爷的面说:“我有件事有拜托李管家,可惜刚才被他拒绝。云老爷,我的父亲与贵府香嫂日久生情,我想替她赎身好让他们在一起,不知道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云老爷淡淡地瞥了眼李管家,李管家身子紧绷眼珠乱转慌忙摆手:“那、那个陆姑娘,我、我只是说有点不方便,又没说一定不可以,你、你用不着找老爷告状吧!香嫂,好好好,我这就把她的卖身契拿来,你准备五十两银子就成……”
云老爷咳嗽了几声,李管家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忙道:“不要银子,啥也不要,我这就给你送来……”
李管家转身就跑,云老爷不悦地叫了声“站住”。李管家苦着脸回过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可怜巴巴地瞅着主子,不停作揖道:“老爷哎,我李福伺候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求您千万不要赶我走,我那一家老老小小全靠我养活,我不是有意冒犯少爷的,绝对不是……”
云老爷温和地望着陆婉婉:“老夫管教下人无方,陆姑娘受委屈了。既然香嫂有这个福分,老夫定当成人之美。”
李管家眼看云老爷不为所动,只顾着跟陆婉婉套近乎,他连忙爬到陆婉婉面前,哭哭啼啼地扯着云熙皓的衣角:“熙皓少爷,陆姑娘啊,你们帮我说句好话吧!熙皓少爷,您以前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去您房里几趟,生怕下人照顾不周委屈了您!”
“陆姑娘,我李福狗眼看人低,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不在云家的时候,我半点儿也没亏待过陆老爷,还找了个善解人意的香嫂伺候,看在我给他们二老牵线搭桥的份儿上,您饶了我行不?”
云熙皓有些为难,李管家平日对下人的嘴脸他很清楚,但对主子还是很忠诚的。陆婉婉若是怒气难平,他也不便为他求情。
云老爷和云熙皓将这个麻烦推给了陆婉婉,她踹飞他也好痛扁一顿也罢,只要她心里舒坦怎么处置都行。
李管家看清形势,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陆婉婉身上。他没想过自己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事关他的饭碗,到了这种时候尊严已经不重要了。
“陆姑娘,不,少奶奶……”李管家跪在陆婉婉脚下,生怕她将自己逐出云家,连连作揖求饶,“我以前说过的话,您就当我是放狗屁了,您别忘心里去,饶我一次,求求您了……”
陆婉婉看他这副谄媚的样子恶心得要命,这种人趋炎附势,这次放过他以后还会欺负别人。不过,这毕竟是云老爷的家事,一个小人罢了,魈老儿已经把他打得半死,她又何必将人逼到绝路上呢。
陆婉婉不说话,李管家心急火燎地扇自己的嘴巴子,打得鲜血直流面部红肿:“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无耻我下贱我卑鄙下流……”
“住手!”陆婉婉大喝一声,李管家不敢动弹听候发落,“云府的管家轮不到我过问,你该求的人不是我!”
陆婉婉将这个麻烦丢给云老爷,李管家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云老爷静默片刻,欣然笑道:“好吧,还是由老夫来做决定!李福处事不公免去他管家的职务,他以前是个园丁,种花的手艺不错,还是去打理云府的花园吧!”
李管家伤心之余忙不迭地磕头道谢:“多谢老爷赏李福一口饭吃!”
陆婉婉对这个处理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云老爷知道李福平日作威作福,继续留做管家只怕难以服众,让他去做园丁既化解了矛盾又不显得薄情,跟随自己多年的人总得给他留条活路。
云老爷派人找来陆老爹和香嫂,当面撕毁卖身契并送给她一笔嫁妆。他这样做不仅为了安抚陆婉婉也是讨好云熙皓,香嫂服侍过云熙皓的母亲,念在这层关系也要好好善待她。
老实巴交的陆老爹见到云老爷连话也不会说了,泪眼模糊的香嫂除了作揖道谢也不晓得该做什么,云熙皓对父亲的印象渐渐改观,也不急于划清界限。云老爷对云熙皓的关怀发自肺腑,爱屋及乌对陆家诸多照顾,陆婉婉终于打消了云熙皓非云老爷亲生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