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尉迟南开始动手清查黄坝民变时,莫平奴奉召入京,他如今已位居三品征虏将军,而手上握的却是二品大将的虎符,颇有些矛盾。
这次奉召入京,一来是为了换防的事,二来也是为了他跟玉儿的婚事。这事尉迟南决定的相当快,因为他要在莫家“下去”之前,把这婚事给定了,有了这门亲事,莫家再次荣升,更具合理性,所以整件事显得相当匆忙。
“怎么不说话?”尉迟南特允莫蓉在荣德殿与莫平奴相见,就是怕他别扭起来,把朝堂上的气氛弄僵了,所以先让他们姐弟见一面,也好让莫蓉给莫平奴梳理一下。
结果这莫平奴听完姐姐的叙述,到是一句话也没有。让莫蓉颇为奇怪,依照他的性子,现在应该弹跳起来坚决反对,起码也会怒气冲冲地吼两句,结果他却只是平静地坐在那儿。
“行啊,我娶。”抬头,对莫蓉一笑,那笑容里包含很多东西——赌气、消沉,以及装出来的无所谓。
莫蓉看着他的笑容,久久不语。
“你去见过她了?”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季姜。
莫平奴没有回答,但姐姐的猜测显然是对的,他不但去见了,而且结果还相当的不好。
“什么时候成亲?”把玩着桌案上的茶碗盖,百无聊赖,娶谁都不重要,反正只要娶个女人就对了,他也用不着再烦了。
莫蓉低眼,良久之后开口:“对不起。”总是她的缘故,才有了兄弟、家族的这些事。
莫平奴苦笑,“姐,不要这么说,这不关你的事。”有本事的人自然能摆平麻烦,没本事,就不要去怪别人,继续把玩着茶碗盖。
姐弟俩就这么寂静了下来——直到尉迟南进门。
尉迟南先是看了一眼莫蓉,莫蓉略带聊寞地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现在真是不知道了。
三人坐定,莫平奴正打算起身告辞时,可巧玉儿公主就进来了,瞧见莫平奴也在殿里,玉儿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她赶过来给皇兄送什么鲜果子。
大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冷凝,因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下臣告退。”莫平奴一眼都没看门口的人儿。
尉迟南清了清嗓子,“去吧。”
莫平奴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从玉儿身旁侧过,玉儿却只能苦笑。
就在莫平奴前脚踏出荣德殿,玉儿转身也跟了出去,甚至还没跟她的皇帝哥哥打声招呼。
被晾在一旁的夫妻二人互视一眼……
追出去的玉儿并没有傻到以为自己可以追得上莫平奴,而是直接绕道来到了莫平奴的前头。
站在转角的宫门前,胸脯一起一落地喘息不定,“你答应了?”
莫平奴将视线从她的脸上调到一边,并没有回答她。
“那季姜姐姐——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莫平奴转回视线,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公主殿下请放心,我莫平奴不是那种不干脆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就不会再跟她有任何来往,如果你还不放心,那就找人盯着我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真得只是问问。
她艳羡他对季姜的痴情,这种心里很矛盾,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里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他们之间的坏人,她甚至还曾帮助他们两人密会,她也劝慰过季姜,可是有些事,总是希冀大于现实,她不知道该为谁欣喜,又该为谁悲戚,“如果你真那么痛恨,我来拒绝!”她也有拒绝的权利。
“你愿意怎么做都行!不要再跟我说!”这个女人太过惺惺作态,季姜的胆怯谁能说跟她没有关系?“我说过不会见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见,你拒不拒绝跟我没关系!”
莫平奴侧过身,从玉儿身旁一步跨过,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作假的女人。但玉儿并没让他离开,而是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转过脸,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这人,很会咬人的。”
这话莫平奴一直没弄懂是什么意思……
莫平奴、玉儿的亲事就这么匆匆敲定,王、莫两家刚刚高兴了一半,麻烦就紧随而至——
因为清查黄坝亏空,牵连到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莫函勾结米商,私售官米的事,皇帝丝毫不顾及那是不是自己的大舅子,一道旨意便让莫函回东省老家静思记过去了。
紧接着,黄坝军粮又扯上了莫汉阳,索性他的功过相抵,也就是说一场西南大捷,就这么平白打了水漂,莫汉阳继续回东北军做他的屯骑校尉,并被勒令扣除三年的军饷。唯一没有下来的只有莫平奴,不过皇帝却将他暂时召回了御林军,官升二品,但兵权暂时是没了,其实是明升暗降。
莫家一下子从朝气蓬勃,陡然变成了江河日下,朝野内外不禁哗然。
王家也被惊呆,这变化是不是太快了点……形同吃糖,只吃了半块,那糖便给人抢走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婚已经定下了,眼看着可就要完婚了……
大婚的日子定在腊月中旬,从指婚到成婚,也不过就是个把月的时间,这速度还真是大魏国公主里数一数二的,表面上说是次年无春,不宜婚嫁,其实呢?
老百姓的猜测有意思,八成这公主殿下的肚子里有货了吧?
——纯属小老百姓自娱自乐的无边猜想。
真实情况到是恰恰相反。
大婚之夜,驸马府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莫蓉这大姑姐破例亲自登门,外人道这是硬给莫家装面子,其实,是给王家撑面子,让王家人心里痛快点。
这一晚,莫蓉就寄住在驸马府的西院,子夜时分,莫蓉已经睡下,新娘却过来了……
“不用叫,我回去了。”听说莫蓉已经睡下,玉儿阻止庞朵去里屋,转身便要走。
莫蓉却已经披了衣服走了出来。
见到莫蓉,玉儿苦笑,“也没看时辰,以为姐姐还没睡,我——是想来瞧瞧姐姐这边一切可好……”
莫蓉挥退侍女,示意这一身红妆的新娘,“坐吧。”
一身艳红,一派新妆,灯烛辉映下更显出几分娇艳,平奴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多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平奴是不是闹腾了?”否则大喜的日子,新娘怎么会跑到她这儿来?
“没有,他很好。”就是醉了,醉的不让人碰。
“其实——他就是脾气直了点,等过一段日子,相处久了,自然就会顺当了。”
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好男人。”刚才他被人送进洞房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是一头栽到床上,不让人碰,别的什么也没做,“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不光对不起别人,甚至连自己都对不起。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有时你顾忌的越多,伤害的人也会越多。”就像她,顾忌的太多,结果却一步步踏进了这个泥沼,身边的人也一个个被她牵连了进来。
“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莫蓉颔首。
“你爱皇兄吗?不是他的身份,就只是他。”
还从来没人问过她这种问题,她也从来不曾想过,需要爱吗?她所有的一切不是都为他所有了吗?
莫蓉勾唇,“我没试过——你说得那种爱。”
玉儿望着眼前这个风一样的女人,忽而一笑,“姐姐,我相信——你会得到的。”得到她那个哥哥的爱——她有这感觉,“我们这个家里,没有的**的人,比有**的,要活得快活的多,没有儿子的女人比有儿子的女人,也许会过得更好。”这是一句忠告吧,给她这位大姑姐的忠告。
她从小就在那座宫苑里住着,看到的,听到的,太多了。
太可怕了——那种残酷的权利争斗,而她终于是从那个家逃了出来,即使未来的日子还是待定。
她真得逃得出这个是非圈吗?莫蓉为她的单纯想法叹息。
在这个家里,谁敢说他能吃完整块饴糖?苦与甜是分不开的……
莫家被就这么被轻易打压了下去,同时也预示着一场翻云覆雨的清洗就此开始。
皇家是不会允许有人爬到他们头上的,什么叫九五至尊?就是最大,最正中的,谁也不能超越的那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