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蘅被刘全拉得快,虽流了很多血,但其实伤得并不深,由孙大夫包扎好伤口后,她扶着香莲摇摇晃晃的来到十七跟前,郑重跪下,未语泪先流,“王妃。”
十七正靠着软榻躺着,一见赶紧坐起,“怎么了?你怎么来了这里?怎不歇着?”
翠蘅伏身在地,“奴婢这条命是王妃救的,奴婢想过了,以后奴婢的这条命就是王妃的,奴婢伤得不重,王妃的手受了伤,奴婢要来伺候王妃。”
十七想了想,倒也不再坚持让她离开,她让香莲扶了翠蘅起来坐着,命香莲道,“才小燕儿说去厨房瞧当归补血汤,到现在也不见来,你去瞧瞧。”
香莲忙答应一声,去了。
十七又看看四下里没人,这才低声问翠蘅,“我也没什么要你报答的,不过有个事儿我不明白,问问你。”
翠蘅忙道,“王妃请说?”
“我听王爷曾经提起过一个叫冲奴的,”十七沉吟着问,“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人?”
“冲奴?”翠蘅的脸顿时一红,“他……他……”
“他什么?”十七见翠蘅神色诡异,顿觉奇怪。
翠蘅低下头,“奴婢听人传言说,那个叫冲奴的是皇上的一个宠……宠娈。”
“宠娈?”十七有些糊涂,“宠娈是什么?”
“王妃,”翠蘅的脸涨得血一般红,她虽然明白“宠娈”的意思,但到底是个黄花大姑娘,实在不知该怎么向十七解释“宠娈”那两个字的含义。
“怎么?”
“宠娈就是……就是……就是皇上十分喜欢的男子,”翠蘅憋了半天,到底憋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释来。
“皇上十分喜欢的男子?”十七若有所悟,“就是说,冲奴是皇上很喜欢的人,对吧?”
“是。”
十七拨弄着桌上青瓷瓶里养着的梅花,想着王玥喜欢的那个“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叫冲奴的,若是,就难怪楚恒生气了,他本就不受皇帝待见,妻子心里又喜欢别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又是皇帝极喜欢的,就算他贵为皇长子也无可奈何,换是谁这心里也憋屈。
这样一想,十七便觉一切都有了答案,她觉得世事真是弄人,即便皇权高位又如何?那冲奴便是受皇帝宠爱,到底是个臣子,再怎么样还能位高权重过王猛吗?但王猛即便权重,楚桓即便无宠,可于王猛而言,楚桓依然是他攀附的那个。如此,那冲奴其实与楚桓更不能比,但偏偏在爱情上,楚桓就是输给了那个叫冲奴的,不服也不行。
“翠蘅,你有喜欢的男子吗?”十七突然问道。
翠蘅不意十七竟突然问她这个,才褪下的红晕腾的又是满脸,顿时扭捏起来,“王妃,奴婢……奴婢……”
十七笑,“我不过一句闲话,你不好意思就不用说了。”
“不,奴婢不敢瞒王妃,”翠蘅急忙摇头,“前面当差的柳大哥对奴婢……对奴婢……”
“他对你很好,是不是?”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十七顿时明了,“那,他怎么不娶你?”
翠蘅的脸更红,但神情却有些哀伤起来,“回王妃话,柳大哥对奴婢虽好,可是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没有主子点头,奴婢和柳大哥是不能自行婚配的。而且,而且现在也……唉……”
看翠蘅一脸伤心欲泣的样子,十七奇怪,“现在?现在怎么了?”
翠蘅的眼里滚下泪来,“去年年下里,蕊珠夫人已经做主,将奴婢配给了账房齐先生家的三儿子,奴婢和柳大哥……奴婢和柳大哥没缘分。”
“蕊珠夫人?”
“王妃不记得了吗?王妃大婚第二天,府里众位夫人来给王妃请安时,领头的那个圆脸大眼的就是。蕊珠夫人是前些年皇后娘娘赏下来伺候王爷的,因着是皇后娘娘的人,在王府里颇有体面,在王妃大婚前,王府里的事务都是蕊珠夫人在处理,”翠蘅说到这儿时,唯恐十七不高兴,忙又挤出笑来道“当然了,现在有了王妃,自是王妃为大了。”
那一天十七本是极茫然无果极害怕忐忑的时候,她哪里有心思去留意那些个姬妾,对于领头者什么样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十七自嘲一笑,还是更关心翠蘅的婚事,“你既喜欢那位柳大哥,怎么不对那蕊珠夫人说明?”
“下人们私相授受可是重罪,若让蕊珠夫人知道了,且不说奴婢如何?柳大哥不定被怎么惩治呢。奴婢哪里敢说,”说到这里,翠蘅眼里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不停滚落,她捂了脸哭道,“那齐先生家的三儿子是有名的不务正业吃喝嫖赌,但齐先生是王管家的姑父,有王管家靠着,也在府里挂了个差事混一份钱粮,之前在外面说了几次亲,全为他的不学好黄了。奴婢命苦,有次去前面帮蕊珠夫人取东西,无意间和他走了个正面,竟就被他瞧上了,他家请了王管家去蕊珠夫人跟前求,蕊珠夫人一口就答应了,奴婢虽不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竟然都不问你是不是愿意,就擅自将你许了人?”十七惊诧,在她的印象中,婚姻大事从来只有父母做主,但父母做主之前,多少也会顾及一下儿女的意愿,就如同青姨当年,江家提亲时,亦是要问一问十七的想法的。
“奴才们的婚事,从来都是主子们做主的,别说是配小厮,便是送给人当妾为婢,也是常有的,哪里会问奴才的想法呢?”这么说时,翠蘅有些奇怪的看着十七,“咦,怎么宰相府上……不是这样的吗?”
十七一愣,便知原来皇权王公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呃,我的意思是,你若实在不愿意那门亲事,就该想办法求求她,或者,去求求王爷嘛。”
翠蘅苦笑,“主子们有什么决定,哪容得做奴才的不愿,稍露个意思出来,便是棍棒加身的严惩,奴婢母亲常年病着,弟弟妹妹又小,奴婢不敢让自己出事儿,奴婢……认命。”
她这一缕苦笑看在十七眼里,只觉无限凄凉,十七看了她半晌后,也只能轻轻的一拍翠蘅的手背以示安慰,到底不知道说什么。
经过了那一夜后,翠蘅服侍十七时尽心尽力,巴心巴肺的处处为十七着想,而十七亦歉疚翠蘅那夜的惊吓是因自己而起,待翠蘅亦十分客气,她让翠蘅先去养好头上的伤,翠蘅却抵死不愿,道她的伤无碍,要早早的来服侍王妃。
对于翠蘅的这一番心意,十七十分羞愧,想着若翠蘅知道真相,可还会如此待她?
但纠结归纠结,日子还是一天天的往下过,楚桓在那夜后,便再也未来过沅香苑。而据香莲说,宰相府曾几次有人来探望王妃,但不知为何都未被带到沅香苑来。
十七听后,心里就猜想难道楚桓真在顾忌她之前的威胁,唯恐她让王猛知道他待她不善?若当真如此,倒真是在帮十七的了,只要宰相府的人见不到自己,那么,就无人知道她是假王玥。
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阴差阳错,十七颇有些哭笑不得,说她走运吧,她的脑袋尽在刀口剑锋上晃悠;说她不走运吧,她却又总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躲过生死大劫。饶是十七已豁出去等死,对这样的结果,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笑无奈。
但这样的情形让十七多少松了口气,十七又在脑子里酝酿着怎么要离开这里,眼前虽暂无生命危险,但总不是长久之计,若不想死就一定要离开这里,她想。
但此时十七再想走,心里就有了顾忌。在那夜翠蘅因为她而差点伤了性命后,十七便知道以自己现在“王妃”的身份,一但失踪只怕这沅香苑的人全就不能活了,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因自己而让无辜的人丧命,这让她颇为犹豫纠结。
这一日,她突然看到翠蘅双眼红肿,脸色发青,顿觉惊讶,问,“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翠蘅却忙低头掩饰,“回王妃,奴婢是被沙子迷了眼,并未怎样。”
“哦,是吗?”十七又仔细看翠蘅的神色,“翠蘅,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觉得我帮不了你吗?”
翠蘅尚未回答,边上香莲突然叹了口气,“回王妃,是……是齐家就要娶亲了,蕊珠夫人也已经点了头批了日子,就在下月十六。”
“下月十六?”十七掐指一算,惊呼,“那岂不是只有半个多月了?怎这么急?”
香莲同情的看一眼翠蘅,“说是她未婚夫染了什么病,算命的说要娶亲冲喜。”
“他是得的花柳病,”翠蘅终于悲愤的哭喊出来,“这事儿府中很多人都知道,柳大哥还亲眼瞧见过他身上的花疮,王妃,奴婢不想嫁,奴婢不想嫁啊……”
香莲抱过翠蘅叹息,“你不想嫁又能怎样?蕊珠夫人都已经答应了啊,你几时见过蕊珠夫人说过的话会更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