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走了一会儿,我也悄悄从树林里出来。我不敢跟的特别近,老神又油又滑,看着没心没肺,但不是普通人。好在村里的路我非常熟,而且天气晴,月光很亮,我就借着地形的掩护在后面尾随。
村子里的人这时候都已经睡去了,老神好像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夏天的时候,很多人在打谷场睡觉,老神就绕了条小路,避过打谷场。村子并不是很大,绕来绕去,走了一会儿就快要走到村子的北边,一直到这个时候,我视线里只有老神一个人。
已经走到村子的尽头了,但老神还是没有停步,他继续朝前走。村子北边的那条路出村以后,是通向后山的,老神的目的性很强,走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不稳,各种各样很复杂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村子那边很荒,平时除了玩闹的孩子偶尔跑去玩儿,大人是不会过去的。但我每年至少都要往那边去一次,去给母亲扫坟。
而老神现在所走的方向,就是后山。
这个事情猛然看起来,可能有些让人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不过我记得还是很清楚,当时从那棵树里找到手机时,手机里存着一张照片,是后山那座孤坟的照片。
从山口到那座坟之间的路,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但是还没有真正走到山口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老神一下子警觉了,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心里一慌,把身子完全缩在阴影处。
紧接着,我模模糊糊听到一阵童谣,这首童谣,家乡这边养儿育女的妇女都会唱,平时拿来哄孩子睡觉,我从小听到大,童谣入耳,就觉得一阵温暖,还有心酸。
童谣声是从老神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的,顺着风飘到耳朵里,听了一会儿,我就觉得那声音很熟。
老神停了下来,让他警觉的,是唱童谣的人,所以我放下心,又悄悄朝前走了走。
月光下,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盘着腿坐在山口外面的水渠旁边儿,嘴里嘀嘀咕咕断断续续唱着那首童谣。
那是二婶,疯子二婶,她很喜欢在山口这边转悠,没人管她,深更半夜也不回去睡觉。
老神在注视二婶,可能是想看看二婶是真的疯子,还是佯装的。他跟二婶说话,二婶前言不搭后语,最后,老神蹲下身,拉住二婶的手,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在二婶手上扎了一下。
二婶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捂着手大喊大叫,一下子把老神弄的手忙脚乱,不过这么一试探,
老神可以认定,这真是个疯子。
其实,我对老神已经够了解了,但看到这一幕,心里好像对他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妖人老神老羊倌他们,为了这件事情已经漂泊了很多年,不知不觉中,这件事已经成为他们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在这件事情上,包括妖人老羊倌,心都很硬,如果有闲杂人等妄图染指,那么他们不会客气。老羊倌以前守护的村子就是这样,但凡涉足雷口的人,带有不良动机,老羊倌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弄残废了给拘禁起来,拘禁到死。
但老神没有那么狠,他凡事都很谨慎,而且对任何生命同样谨慎,他不会放过有意图的人,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这个老奸巨猾贪婪成性的猥琐大叔,其实才是这群人里心肠最好的一个。
老神赶紧拉住二婶,在那边不知道说什么,说了好一会儿,竟然真把二婶给说服了,二婶就老老实实的顺着回来的路走着,朝村里走去。
老神望着二婶的背影,一直到二婶走回村子,才重新朝山口走。
我继续跟着,走到这儿,可以确定,老神的目标就是母亲的坟。这段路很偏,再没有任何波折和意外,等那座孤零零的坟远远的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老神没再靠近,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季节天热,雨水又多,后山的草木疯长,老神选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然后整个人朝草窝里一趴。
看样子,他是在等,但我说不清楚他到底在等什么,所以也找了个地方,和他相隔很远,隐藏起来。
这一路走过来,等两个人分别藏身之后,时间已经到了零点。我感觉老神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这儿,肯定还会有别的人来,因为后山只有这么一条进山的路,所以我一边注视着老神藏身的方向,一边就不停的朝山路上看。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孤坟那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那种光很像晴天打了一道无声的炸雷,亮光闪起的同时,孤坟连同周围一二十米的范围内,都被映照的亮如白昼。
沙沙……
我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风,又像是什么东西相互摩擦发出的低微的噪音,听着非常不舒服。孤坟周围的亮光只闪了一下,随后,一片淡淡的,氤氲的白光从孤坟的后面,渐渐的升腾起来。
轰……
我好像听到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地面氤氲的白光连同头顶皎洁的月光,连成一片,在车轮声响起之后,我
看到白光里映出了一辆古车。
这种样式的古车,不要说现代,就算在久远的过去,也早已经绝迹,车很大,笨重但是非常奢华,到处都镶嵌着青铜。在青铜时代,这种金属比黄金还珍贵,只有王室和贵族可以使用。
古车在白光中缓缓的前行,很快,在古车后面的淡淡白光里,出现了几道身影。
这几道身影是完全陌生的,他们奇冠异服,跟现代社会显然脱节了不止一个时代。
这一瞬间,我就彻底明白了,老神在等什么,他要等的人,是从异时空而来的,孤坟旁边那阵淡淡的白光,和石盘所发出的白光没有区别,那种氤氲的水汽般的白光很特殊,它意味着时空被逆转了。
这几个人没有说话,白光在闪烁,光影迷离。我隐约能看到一个黑的像是被从煤堆里挖出来的黑老头儿,轻轻从几个人身后走了出来。
这个老头的头上,插着两根五彩斑斓的羽毛,他的年纪应该很大了,腰身佝偻的像是虾米,但这个人的地位非常高,他现身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卑躬屈膝,显示出无比的敬畏。
我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黑老头儿和跳大神似的,在那边神经质般的晃动,蹦跳,那很像是一种原始古老的巫咒。
一阵带着神秘的巫颂,在孤坟周围若有若无的飘荡,差不多有十几分钟时间,黑老头儿不知疲倦的在那里做法,旁边的人噤若寒蝉,全部跪在地上,一声不响,连头都不敢抬。
十几分钟之后,隐约的诵咒声渐渐停息了,两个跪在地上的人起身在孤坟的后边挖掘,他们很强壮,挖的速度非常快。我趴在藏身处一动不动,心里却隐然猜到,下一幕会发生什么。
隆起的坟茔挡住了我的视线,孤坟后面具体什么情况,我看不到。过了不多久,两个挖掘的人停下手,他们小心翼翼的扶起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寿衣的人,尽管距离的很远,但这个人刚一出现,我的视线就停滞了,我心里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可是事情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已经死去了十年的母亲,在这个时候像是从来没有死去那样,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那边。
她可能有一丝迷茫,可能有一丝不解,但月光映照出她的影子,她可以呼吸,她有心跳。
如果不是看到这一幕,我大概永远都想不到,母亲死而复生,并不是刚刚发生的事,至少从七年以前,就开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