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贩果子的少年分手,染烟却犹豫的停下脚步,眼前是一条狭窄的不能再狭窄的里弄,低矮破陋的木板房一间挨着一间不说,两侧到处是垃圾、柴堆、木桶木盆等堆砌物,使得本来就狭窄的通道更显拥挤与肮脏不堪,而那些房屋除了本身长年失修,七歪八斜、破败昏黑,还布满了生火烧柴形成的黑腻腻的油烟,因此于微茫的夜色中看过去,这条巷子就如同充塞着要吞噬人的鬼怪妖魔,让人不禁惧意顿生,嗅着空气中四处弥漫的难闻的污秽味,染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此处是祁城方家所在。
“怎么了?不怕,有我在呢,你爹不敢将你怎样。”男子误会了染烟的犹疑,在一旁打气道。
“你个死蹄子,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去,还回来干嘛!”
推开一间屋门,迎接染烟的是一根粗粗的槌衣棒,和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的汉子。
“方伯,别这样!雯儿她不是故意要乱跑的。”眼看要打到染烟身上的槌衣棒被男子拦下,“方伯,这些年来我和干娘多受方家接济,耗子感激不尽,如若耗子有一天发达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您老人家,不过恳请方伯就别为难雯儿了好吗?”
“哼!”络腮胡悻悻的放下槌衣棒,“耗子,你别说方伯脾气爆,你也知晓咱们都是普通人户,一家大小靠做点小买卖糊口,她倒好,买卖不做,成天外面野,这个月我们便是连税钱也交不起了!”
“知道,知道。”男子陪着笑,“方伯,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你先拿去用着,兑换成碎银,能撑好几个月呢。”
男子说罢,从怀里摸出一锭亮晃晃的银子递给络腮胡。
络腮胡双眼一瞪,“臭小子,你干娘就靠替人洗衣缝补养着你,你哪儿来的这么大一锭?别是偷摸坑抢的吧!”
“哪里,我的为人方伯还不了解吗,我早上跟方伯说有阔亲戚来祁城寻我了,我和干娘就要跟亲戚去很远的地方,这锭银子就是我那阔亲戚给的呀。”
“臭小子,当真是要发达了?”络腮胡虽有怀疑,但目光还是被银锭的闪亮给牢牢吸引住,他不再迟疑,一把抓过银锭,嘴里嘟嘟囔囔道,“好吧,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跟死丫头计较了,不过屋里没留她的饭,你看着办吧,别太晚回来!”
男子欣喜的点头,“知道了方伯,我干娘热好了饭菜,正等着雯儿呢,我们走啦?”
络腮胡不耐烦的挥挥手,跟着又叮嘱了一句,“臭小子,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家雯儿,当年你被打得半死还是雯儿把你领回家来的呢。”
“一定,方伯你信我!”男子边应着边一把牵住染烟就往外走。
“我,我还是不去你家了。”离开那条又脏又臭的巷子,染烟推开了男子,她感谢这个叫耗子的男子帮她解围,可她毕竟不是方绫雯,为免对方误会更深,染烟解释道,“我现在昏头昏脑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让我一个人走吧。”
“那怎么行?”男子急切道,“雯儿,我是真的要远行,很可能一去不回了,在祁城生活了六年,我……”
“等等,你在祁城生活了六年,应该知道大益朝十大家族之一的方家吧,他们……”染烟没有顾及男子的情绪,反而急着想知道,祁城方家的老宅到底在何处。
“你说什么呀雯儿,我当然知道大益朝的十大家族,可是却没有什么祁城方家呀!”
染烟呆住,过了良久才痴痴的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当今圣上又是谁?”
“你怎么啦雯儿,这是午元六年啊,听闻当今圣上刚刚驾崩,朝廷还未立新君呢。”
染烟皱了皱眉,年份不对,遂又问道,“圣上驾崩?真的吗,你指的是不是司城瑜?”
“你是不是病了,烧糊涂了?”男子更加诧异,抬手就往染烟额上摸去。
染烟就手挡开,“我没生病,你说啊。”
“驾崩的皇上叫司城椿,是一个六岁的小皇
帝!”不知为何,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染烟还是感觉对方的脸色沉了下去。
可她听到的消息太令她吃惊了,以致完全没顾上对此起疑。
如果皇帝还是司城这个姓氏,说明她还在大益朝,然而此大益非彼大益,她该怎么办呢。
“走吧,咱们先回家吃饭再慢慢详聊好吗。干娘还等着咱们呢,你晓得她最喜欢你了。”男子见染烟失神,以为自己言语有所冲撞,忙缓了脸色温声劝道。
染烟还要拒绝,她的肚子却不失时机的咕咕作响了几声,染烟窘迫的捂住肚子,这方感觉到饥渴难忍。
“你呀,瞧你的样子就是饿坏了!”男子啧怨道,“别固执了,乖啊,跟我走吧。”
默默的随着男子拐了好几条街巷,尽管不大情愿,可与其回那个所谓的方家,染烟倒宁肯去男子家填饱肚子。
似乎是护城河边,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柳树林后,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
“到了。”男子笑道,“我已经能闻见干娘烧的饭菜香了,今天一定有炖肉!”
热切的招呼,以及几样虽然普通但香气扑鼻的饭菜,让染烟感受到了像是久违的温暖,她默默的刨饭,听着男子的干娘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莫非她又再次穿越,真的成了方绫雯?要不然为何这么多人都会误认。
吃过了饭,叫景娘的老妇收拾了桌椅碗筷,躬身朝男子和染烟各施一礼道,“你们俩个就在屋中说话吧,老身还要去辞别一下街坊邻居,去去就回。”
染烟心想,就这么一处孤零零的茅屋,哪里来的街坊邻居,怕是景娘故意腾出屋子来吧,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景娘对男子的态度格外恭敬,虽说一口一声“耗儿”的呼唤,但言语举止充满了慈爱之余,敬畏和小心翼翼也是掩饰不住的。
“我想送你一样东西,雯儿,就当是留个纪念好吗!”染烟出神间,男子已不知何时取了一只匣子抱在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