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相随

再说吉拉克,从小酒馆出来,迎面吹来一股清凉的风,他抬头看了看天,已是下午时分了,中秋的天空,天高云淡,空旷清朗,太阳已经西沉,照耀着旁边的云彩一片火红。他快步走上孔雀河桥,手扶着栏杆,极目望着天地交接之处那片火红与翠绿交织在一起。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清凉的气息,也带着孔雀河里水草猩涩的气味。他禁不住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耳边听着潺潺的流水声,觉得心境顿时平静下来,桥上来来往往宣泄的人群仿佛一下子从自己的身旁消失了一样,剩下的只有一片宁静。他甚至可心感觉到心绪随着那清风,那河水而飘游,充满着自由和畅快,心中烦闷与压抑也随之而去了。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如逝重负,随遇而安,在这一刻什么名、利,甚至爱情都显得那样的淡漠和渺小,也许这才是生命最可贵的价值。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享受生命中的那份寂静。直到月神寺悠扬而低沉的祈祷钟声将他拉回到现实之中。四周的男女老少都随着钟声跪伏在地上,口中在默默地祈祷。他也随众人跪了下来,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祷告些什么,争夺王位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丝毫也不能和现在的他联系在一起。他想到了迪娜妹妹,心中一阵悸动,也许这成了如今自己唯一牵挂的事情,在这一刻他才深深地意识到,对迪娜妹妹的爱始终一直珍藏在自己的心灵深处,从来没有忘记过,而且象一坛酒一样越藏越浓郁,如今已经深深地醉到了他的心底。想到这,他的心思再也无法平静。好不容易熬到祷告结束,他匆匆站起身,顾不得掸身上的尘土,就急步走下孔雀河桥,可刚起几步就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想去见迪娜妹妹?可她那么爱乔格里峰大哥,怎么愿意见自己呢?他的心顿时如掉入冰窖,脚步也变得六神无主,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广场稀落的祷告者,来到月神寺前,望着那高耸的白色佛塔,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虔诚的愿望,他多么希望神灵能在此刻将迪娜妹妹送到他的眼前。

正在这时,血红色的寺门忽然敞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行人,最前面的正是他魂牵梦绕的迪娜妹妹,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激动的心情使他血往上涌,几乎支持不住就要晕倒一样,他闪身躲到佛塔的后面,手扶着塔身,好使自己不要跌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人。迪娜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毫无饰品,只用一条丝带将长发挽起,身旁跟着一个贴身的丫环,扶着她右臂,她是那样的清瘦,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忍住有万般的爱怜,她的皮肤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一看便知好长时间没有在外面行走。脚步轻飘起浮,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随风飘去一样。这和以前活泼好动的迪娜妹妹简直判若两人,吉拉克看在眼里,心中阵阵刺痛,爱怜之情难以自抑,泪水不禁湿润了眼眶。

这时迪娜转身向身后跟随的无名主持和几位僧人合什行礼,无名主持还礼说道:“姑娘诚心礼佛,每日来寺中祷告,虔诚之心神佛可见。可是姑娘身体瘦弱、心绪不宁,可见凡尘俗事依然困绕于心,望姑娘能够参悟佛法,早日放下心中的执着,这样才能有大成。我也将在佛前为姑娘祷福,保佑姑娘身体健康!”

迪娜又向无名主持施礼说道:“多谢师父关心,师父的教诲我会谨记心中的!”几人相互施礼告辞,寺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迪娜依然站立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那丫环在一旁说道:“小姐,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府吧!”

迪娜摇摇头说道:“我还不想回去,你陪我到河边走走!”说完,两人飘飘然走下寺前的台阶,从佛塔前几步之遥走过去。吉拉克真想冲出来和心爱的人相见,不知怎的,他却没有这个勇气,只得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眼见着她们来到孔雀河边。

迪娜来到河边,望着夕阳映照下波光鳞鳞的水面,低垂着眼睑,一动不动地站着,夕阳的金黄色的余辉均匀地撒在她的身上,象披上了一件五彩的霓装,远远望去如同仙女一般。吉拉克远远地站着,望着她的背影,心绪飞扬,魂不守舍。隐约还能听见她的谈话声,只听迪娜叹息了一声说道:“英苏,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那个叫英苏的丫环吓了一跳,更加紧紧地抓住她的臂膀,声音都有些抽泣:“小姐,你怎么忽然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呢?”

迪娜并不回答,而是抬头望着天上云彩,呓语般说道:“昨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有一个身穿五彩霞衣的仙人,拉着我的手一直把我带到了云彩上面。我真的感到很虚弱,看来我的灵魂真的要离开了,要飞上那云朵!”

那身旁的英苏早已泣不成声,“小姐,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不会死的,真的不会的!”

“你哭什么?死有什么不好?我的灵魂会站在那云朵的上面,注视着每一个爱我的人,还有,我一定能看到乔格里峰大哥……”

“小姐,你就不要再想大王子殿下了,你看你自己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迪娜惨然一笑,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自己一心参佛,就能忘记这些伤心的往事,谁知事与愿为。如今,生与死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求心境平和,了却一生。”

英苏在一旁止住抽泣说道:“小姐你千万不要如此悲观,你花容月貌,如仙女一般,世上不知有多少男子在梦里都仰慕你,象二王子殿下,你就是那样关心你,疼你!”吉拉克一听提到了自己,心中禁不住怦怦乱跳,只听英苏接着说道:“这二王子殿下也真是的,最近也不来看你,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不许你这样说二哥哥,”迪娜打断了英苏的话:“我想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没有来看我!”

小丫环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就势追问道:“那小姐喜欢二殿下来看你吗?”

迪娜犹豫了片刻才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吉拉克听了略感失望,可前面的话语也足以让他欣喜了,“看来迪娜妹妹还是关心我的!”他想道。瞬时间喜悦占据了他的心房,却不知何时迪娜已经从前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连好几天,他都用这种隐藏的方式和自己心爱的人相会。当月神寺祈祷的钟声响起的起候,他就悄悄地藏到佛塔的后面。待祷告一结束,迪娜就会从月神寺内飘然走了出来,她经常不是直接回府,有时到河边呆立一会,有时穿过孔雀河桥,到河南岸的市集走上一走。吉拉克总是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只望见那纤细的背影就足以让他满心欢喜了,有几次迪娜半侧过身,他能看见她白晰的脸庞上飘散着几缕长发,长长的睫毛悠然一张一合,他甚至能感到她心中日渐浓郁的忧虑,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冲过去牵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肩,可他不敢,他担心迪娜妹妹会甩手离去,让这一切美妙的感觉从此从他的身边溜走。

这一日,祈祷的钟声刚刚响完,迪娜和英苏就从寺中走了出来,和僧人告完别,英苏一招手,有人牵过两匹马,英苏扶迪娜上了马,然后说道:“小姐,趁天色还早,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迪娜十分迷惑,问道:“是什么好地方?”

英苏一笑,却不正面回答她,只是说:“你别问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迪娜也不再追问,策马随着英苏前行。吉拉克躲藏在佛塔之后,心中好奇,不知她们要去什么地方,赶紧迈步尾随而去,还好两人只信马由缰,走得并不很快,这样他才能远远跟上。走过孔雀河桥延河一直向西而行,房屋行人渐渐稀少,眼前是河边葱郁的树林和如地毯一般平整的草地,迪娜见离楼兰城已远,心中纳闷,不知英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勒住缰绳,问道:“你这丫头,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英苏环视四周,见并无人迹,抿嘴一笑,说道:“小姐,就是这里了?”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迪娜不解地问道。

英苏神秘地挤挤眼睛,说道:“我去拿点东西,你在这里等一会,千万不要离开啊!”说着拨转马头扬鞭急驰而去。迪娜呼唤了两声,见英苏已经远去,也十分无奈,只得翻身下马,放开缰绳,任马啃着地上的青草。她自己独自走到河边,望着潺潺的流水,站立了一会,俯身捡起一颗石子,随意往河中投去,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她又蹲下身子,把手放在清凉的水中。过了一会儿,她可能等得不耐烦了,又站起身,回头张望,吉拉克隐在树林里,怕她发现了,赶紧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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