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克里木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凡提老爹葬礼的日子,他从未见过楼兰人的葬礼,心中还存有一丝好奇。小艾克儿一直嚷着要和他一块去,可是昨夜咳了一整夜,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了。骑着那匹**驴出门时,太阳才刚刚露出头。
一路走来,竟然碰见好几家人在准备葬礼,克里木心中奇怪,前去问个清楚,原来都是得的和凡提老爹一样的病,先是剧烈咳嗽,后来上吐下泻,全身浮肿而死,克里木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行至城东,远远看见凡提老爹的门前人如潮涌,棺木已经由七八个身穿白衣的壮汉抬了出来,其余大多数的人们也都身穿白色。一会儿,送葬的人群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弘法主持走在最前,身穿黑白相见的僧袍,手拄禅杖,单手合什,眼睑低垂,口中诵经。
后面跟着八个僧人,分为两队,双手合什,诵经开道,再接着就是所抬的棺木,亲人和朋友们身穿白衣,守护在棺木的周围,后面跟的则是长长的人群。
克里木放眼向人群中望去,却不见圣女的踪影,心中奇怪,难道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也忘记了。
人群如长龙一般出了城,一直来到东边山坡之上的墓地,这里向西可遥望见楼兰城,北面靠山,山上到处是茂密的胡杨林,向东望去,可以看见湛蓝色的孔雀海,而向南,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虽已是秋天,草已衰败枯黄,即使如此,站在此处放眼四处望,也让人心旷神怡,感叹风景之秀美。
棺材一落地,八名僧人立刻围坐在两边,低首诵经,弘法主持抬头看了看太阳,感觉时辰未到,也放下禅杖盘腿坐在草地上诵经。
克里木这才偷眼望那棺木,竟是用整个的粗大的胡杨树木掏空其中做成的,有一个多长,多人多高,上面整个用牛皮包裹一遍,连盖子上也钉着厚厚的牛皮,据说这样可以防止鼠咬虫蛀。在棺木头的正中央,镶嵌着一个红色的圆圈,旁边还有金色的光芒,代表着太阳。
而那墓室却不大,有一人多深,宽窄正好能放进棺木。太阳已经升上了东面山坡的树梢,弘法主持也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有僧人递过禅杖,人们知道,葬礼马上就开始了。
正在这时,一匹雪白的马从远处奔了过来,马上之人也是一身白素,和那马儿深然一体,似一朵白云从远处飘来。近前一看,原来是圣女。她跳下马,向施礼的人群点了点头,然后来到克里木的身边。克里木见她微微气喘,鬓角见汗,随投去寻问的目光。
圣女轻轻一笑,说道:“家中的瘟神多方拖累我,所来晚了。”
“瘟神?”克里木不解地问。
“你还记得那‘城墙先生’吗?他原来是南王长子,昨日打猎受了伤,赖在我家里。”圣女说。克里木正待仔细询问,却听见弘法主持诵了一声佛号,葬礼开始了。
只见所有人齐齐地转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纷纷跪下,冲着太阳跪拜。只听弘法主持口中诵道:“太阳已经升起,您的光芒照耀着山川大地,照耀着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我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您是我们的神,庇护我们一生一世的神,当您的儿女们要归于尘土,请允许将灵魂交于您,保佑他们在天堂中获得永生!”
诵罢,伏首长时间地跪拜,拜毕,站起身,大声喝道:“重见天日!”克里木心中正在奇怪之时,只见两个大汉走近棺木,缓缓打开棺盖。
圣女轻声说道:“这楼兰的风俗,打开棺盖,让太阳照耀在死者的身体上,这样神就可以带走他的灵魂,永远保佑他。同时,亲属们也能趁此机会看上最后一眼。”
果然,人们自觉地排成一条长龙,纷纷走过棺木,去看凡提老爹最后一眼,有人以巾拭泪,有人低声哭泣,场面顿时悲伤起来。当克里木和圣女走过棺木,见凡提老爹神态安详地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样,所有的衣物都是崭新的。
圣女望了一眼,神色顿时伤感起来,眼圈红润,泪水潸然而下,克里木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觉她手发冷,还微微颤抖,知道她心中十分悲伤,不觉也心中酸楚,眼圈发涩,泪几乎涌了出来。
当人流从棺木旁绕行一遍,弘法震了震手中的禅杖,高声说道:“盖棺,下葬!”那两名大汉重新将棺盖盖好,人们又自觉地围绕墓穴,站立成墓穴为中心的三四个圆圈,身穿素白的亲属们站在最里的圆圈内,其余人站在外面的圈内。
克里木心中不解,只得跟在圣女身边,站在外围的圆圈。只见圣女用丝巾擦干泪水说道:“排成圆圈,象征着太阳,意思是守护在死者的身边,看着他的灵魂升天。”
棺木缓缓地放入墓穴中,弘法主持抓一把尘土撒入穴中,人们纷纷效仿,之后,几个大汉用木锨将墓穴填平,人们依然围成圆圈状,竟相互手拉手跳起舞来,人人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神情。
圣女和克里木也随着人们跳了起来,她轻声对克里木说道:“凡提老爹的灵魂已经被神带走了,所以我们不再悲伤,还要跳起舞来为他送行。”跳了许久,只听弘法主持大声说道:“葬礼完毕。”
人们这才止住舞步,纷纷从不远处拿来一根近一人高的木桩,立于自己刚才所站的圆圈中的位置,有人还从怀中掏出一根丝带系在上面。圣女和克里木也和其他人一样拿来木桩,立于自己所站的位置,圣女从怀中掏出一根红色的丝带,一边系在木桩上,一边说道:“这个木桩代表我们每一个人,守护陪伴在凡提老爹的身边,他才不会孤独、寂寞,这条丝带则代表我们永远思念他。”
参加完葬礼,两人一起向城中走去,一匹英俊的白马,旁边却是一头又老又瘦的毛驴,搭配起来十分地怪异,引得路旁许多人驻足观看。一边走着,克里木一边说道:“不知圣女是否注意到了,今天还有好几家在举行葬礼。”
圣女也十分奇怪,说道:“来的时候我也看见了,怎么最近有这么多人去世?”
克里木沉默了片刻,说道:“忽然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什么预感?”圣女问道。克里木正待答话,忽然看见金兰从不远处策马奔了过来,看见圣女,急忙翻身下马,直累得气喘嘘嘘,香汗淋漓,圣女一见不解地问道:“金兰,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如此匆忙?”
金兰顾不上喘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爷听闻城南的平民一天内有多人去世,怀疑爆发瘟疫,请圣女火速回府,不要在这里逗留。”
“瘟疫?这怎么会呢?”圣女诧异地问道。扭头望见克里木的面色十分凝重,声音低沉地说道:“金兰所言恐怕不虚,我也有此预感。”
“先生何出此言呢?”
“今日我去参加凡提老爹葬礼,路过之处有多家筹办丧事,好奇之下我上前询问,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先咳嗽,其后上吐下泻,最后全身浮肿而死。”
“那为什么瘟疫只在城南爆发呢?”
“想必是那三天大火和浓烟引发了咳嗽,加上后来燃烧之物随雨水流入孔雀河中,使河水发黑变质,城南的平民大多饮用河中之水,所以才引发瘟疫,而城北住的富人大多饮用井水,所以才会平安无事。”
“原来是这样,那么城南之人如果患上了咳嗽岂不就危险了。”圣女说道。
“这个是自然,”克里木说道,忽然想起了小艾克儿,神色顿时一变,说道:“我家中有事,先行告辞。烦劳圣女尽力想法子控制疫情,救穷人于水火之中。”
“我马上回去和阿爹商量,捐出些药材来救人命,如果他不肯,我定面见国王陛下,请他想办法。”说罢,两人相互施礼,克里木拨转驴头而去。圣女转头问金兰:“我阿弟可在府中?”
金兰摇头说道:“少爷自昨日被老爷打了以后,就离府而去,至今没有回来。”
“原来这样,那我马上回去和老爷商量捐药材之事,你赶快去找少爷回府。”圣女吩咐道。
“可是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金兰说道。
“你想他负气而走,肯定去借酒浇愁,还能去哪里呢?”圣女说。金兰一听顿时明了,笑着说:“小姐对少爷真是了如指掌。”说完拨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