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叶尔羌,从那次李广赌气住在西域长史府,他倒过了几天清静的日子,每晚到酒馆里喝酒,喝到深夜才归来,反正家里就自己一人,也没有唠叨埋怨,这种生活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并不急着去求李广回来,因为他非常了解李广的性格,气生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果然到了第六天,他一推开门,见庭院上下清扫得干干净净,知道要等的人已经回来了,于是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一跨进厅房,见李广正坐椅上,用手拄着头,懒洋洋地望着外面,望见叶尔羌进来,也不理会。
叶尔羌看见李广假装欣喜若狂,扑过去抓住李广的手,“娘子,你可回来了,我真想死你了。我天天想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还好你终于回来了!”
李广板着脸,推开他的手,说道:“这次你少用花言巧语骗我,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接我回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有,当然有,”叶尔羌说着,又去抓李广的手,却被一把推开,“只是这几天我公事繁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所以没去接你。你原谅我好吗?”说着,扑通跪在李广面前,说道:“跪下来求你原谅好吗?”
站在一旁的小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姐,你再别难为姑爷!”
李广依然板着脸问道:“我不在这几天你是不是老实在家呆着?有没有作对不起我的事情?”闻听这话,叶尔羌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条鲜红的丝带,心里怦然一跳,可是嘴里却立即说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
李广这才扑哧一笑,说道:“这次就原谅你,下次再惹我生气,一定让你好看!”
既然哄得李广开心了,所有的阴云自然都散去了,一开始叶尔羌还十分担心那夜发生的事情,可是李广并没有丝毫察觉,生活也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渐渐放心了,那件事情也逐渐淡忘了。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一连几天,衙门里无事,叶尔羌忽然想进宫一趟,和大哥叙叙旧。
他有玉牌在手,自然很轻松地进了王宫,向宫女一打听,才知道国王陛下在望月楼,他虽然进宫次数不多,道路生疏,但这望月楼高约十几丈,远远就能望见,自然十分好找。来到楼前,向侍卫报了名号,又出示了玉牌,侍卫赶紧上楼通报,一会儿又飞跑下来,说国王陛下有请。
叶尔羌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向下望,欣赏楼下美景,不防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丞相,身后还跟着几位官员。几人见叶尔羌貌不惊人,却得到楼兰王的召见,都甚是奇怪,忍不住窃窃私语,相互猜测。叶尔羌也不理会,大踏步上了楼。
一跨进望月楼的正殿,真是令他眼花缭乱,殿堂高三丈有余,显得高大宽阔无比,主体由两排一抱粗的木柱支撑,上面的大小椽子整齐地排,殿的四壁都绘满了壁画,五颜六色十分耀眼。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十几名穿红挂绿的宫女侍立两旁,吉拉克坐在正殿顶头的宝座上,头戴王冠,身穿华服,居高临下,显得那样高大威武。
叶尔羌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式,早已惊得不知如何迈动脚步。吉拉克知道他拘谨,挥手让宫女们退下,只留下几名贴身的侍卫,向叶尔羌招了招手,说道:“二弟,到前面说话。”
叶尔羌这才如梦初醒,向前进了几步,跪在吉拉克面前,大声说道:“臣粮部小吏叶尔羌参见国王陛下!”
吉拉克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知他对这粮部小吏甚为不满,也不在意,笑着说道:“二弟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有侍卫搬来一把椅子,叶尔羌也不再客气,丝毫不管什么规矩,四平八稳坐在上面。
“二弟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是否在生为兄的气呢?”吉拉克问道。
“臣不敢!”叶尔羌口中说道,心中却不服气。
“我知道你对粮部这个职位不满意,可为兄也是一片苦心哪!一则你寸功未立,又无资历,一下子身居高位,难免有人不服;二则你生性放纵,难受约束,若不从小吏作起,受些管束,将来官场这事你定难以应付!”
这一席话,叶尔羌听来也觉得十分有理,想一想以前对大哥的误解,心中难免有些惭愧,于是赶紧站起身,对吉拉克施了一礼,说道:“以前小弟不知大哥苦心,有所误解,请大哥原谅!”
“不妨事,你我兄弟不用客气,只要你安心去做,剩下的事为兄自会安排!”
叶尔羌听完心里甚是感激,长久聚于胸中的怨气聚然散开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叶尔羌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听闻大嫂有了身孕,小弟这里向大哥道喜了!”闻听此言,吉拉克十分地受用,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看大哥大嫂如此恩爱,小弟正是羡慕。不知大嫂现在何处?”
“你大嫂有喜之后,习性有些变化,近来总是正午时分长时间卧床休息,而且形容懒散,不怕二弟见笑,对为兄都十分冷淡!”说完哈哈大笑。
叶尔羌却正色道:“大哥千万不能大意,我听人说这妇人习性的变化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大哥应该多派人伺候大嫂的起居,悉心照顾才是。”
“真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吗?”吉拉克说着十分紧张,欠身离坐,“二弟说的是,看来我倒是忽视了这一点!”
从王宫里出来,叶尔羌的心情非常好,大哥的一席话,又给他带来了希望,既然宝藏没有了,坐个大官也不错。他想着想着,嘴角挂着微笑。这时,行至一条繁华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小贩成群,真是人流如织,吆喝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他的眼睑,这是一个年轻女子,面容姣好,似玫瑰娇艳,走起路来气静神闲,姿态从容,如风摆荷叶一般,身穿一件白衣,如同一朵白云从人群中飘过。楼兰城美貌的女子并不少见,可此人却吸引了叶尔羌的目光,原因是她腰间系了条鲜红的丝带,走起路来,如彩霞飘动,增添了无限风韵。
叶尔羌看得都痴了,象被人牵着鼻子,随那女子走出了百步远,显然对方也发现了自己,那女子轻笑着以白纱掩,随身的小丫环偷偷用眼瞟了叶尔羌一眼,低声说道:“小姐,那傻小子一直跟着我们!”
那女子笑而不答,转过身向叶尔羌问道:“公子,我们可曾相识?”一句话问得叶尔羌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那公子为何跟着我们?”那女子又问道。
叶尔羌面色涨红,无言以对,指了指她腰间的丝带,那女子又一笑,说道:“公子指的是丝带呢?还是我的人呢?”叶尔羌对这般轻佻的言语丝毫没有防备,不知应对,窘得满脸通红。而在这时,那女子轻转腰身,如云朵般飘远了,只给他留下回眸一瞥,嫣然一笑。
叶尔羌呆立在那里许久,才恢复了清醒,可一路上那鲜红的丝带还在脑子里飘来飘去。回到家中,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件事情,他真想知道那女子是否与那夜脑海中鲜红的丝带有关。
李广见他神色恍惚,就问道:“怎么进了宫人变得如痴了一样?”叶尔羌怕她起疑心,就赶紧把进宫的情形说了一遍,李广一笑说道:“陛下给你许了做大官的愿,就把你兴奋成这样了?我看你要是真作了大官,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李广嘴上这样说,心里也十分高兴,赶紧让小红上街买酒买肉,准备晚上亲自下橱,庆祝一番。
叶尔羌一夜辗转,心里想了很多的事情,那丝带,那女子,总是那样似曾相识,可脑子里却理不出一点头绪。一晃天色大亮,洗漱完毕,照例去上衙门,一迈进门,就觉得气氛和往常不一样,以往面色肃然呆板的上司和同僚,忽然换上了一幅嘴脸,都微笑着争相上前和他打招呼,他不知何故,就敷衍了一番。
回到厅中,张庭满脸堆笑,双手奉上一个请柬说道:“大人,丞相大人派人送来一个请柬,想请大人过府赴宴!”叶尔羌心中明白,丞相在望月楼见到楼兰王召见自己,已猜到自己和楼兰王之间的关系,这请柬自然是奉迎巴结之举,他一笑,随手将请柬放在桌上。
“没想到大人竟然和丞相熟识,有丞相和西域长史这两个后台,大人不久定会青云直上,到时还请大人多多提拔!”张庭说着一躬到地。叶尔羌马上明白了上司和同僚们的态度为什么有了这么大的转变。想一想人人巴结的情景还真是没有经历过,这种被捧得飘飘然的感觉真好。
他在椅子上坐定,然后对张庭说道:“这个自然好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对这官场这事倒十分内行!”
张庭见他称赞,十分得意,说道:“不是小人自夸,我虽然涉世未深,却留心观察官场之事,倒是有一些体会!”
叶尔羌一听也来了兴趣,笑道:“那你尽管说来,让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