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拉克心中好生奇怪,象叶尔羌如此卑贱都瞧不起他,可见此人命贱如蝼蚁。于是他追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叶尔羌喝了口酒,冷然说道:“他也是这里的老客户,为人小心谨慎,很少说话,每次只要一碗最便宜的酒,闷不做声,一喝就是大半天,简直象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真是个怪人!”
吉拉克听完向那人望去,见他果然呆坐在那里,神情木然,目光呆滞,除了偶然喝上一口酒,就一动不动地坐着,真是象木雕石刻的一般。不知怎的,吉拉克从他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他浓浓的心事,一阵怜惜之情由然升起,起身离座,拿起一坛酒走了过去,“砰”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那人如从梦中惊醒,惊恐地抬头望着他,吉拉克一笑说道:“朋友,要喝酒就要痛痛快快地喝,这样才能忘记烦恼,这坛酒我请客!”
那人赶紧起身,连连打躬,口中连连道谢,吉拉克也不再理他,转身走了回来,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叶尔羌的表情十分得不屑一顾,说道:“你请这块木头喝酒,还不如将酒撒在地上,真是浪费!”吉拉克一笑,并不理会。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吉拉克起身要告辞离去,叶尔羌忽然说道:“酒已足矣,为何不随我去豪赌一番呢?”吉拉克笑着摇头。叶尔羌又说道:“是男人怎么能离开酒、女人和赌呢,没想到你却不识赌的乐趣,真是遗憾!”
吉拉克笑着说道:“我看你口袋中空空如野,拿什么去赌呢?”一句话说中了他的痛处,叶尔羌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吉拉克从怀中掏出钱袋,随手扔给叶尔羌,说道:“愿神保佑你有一个好手气!”说完转身大踏步走出了酒馆。
外面夜色沉沉,天空星光灿烂,一阵冷风吹来,吉拉克激灵打了个冷战,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世界,想起来又要回到宫中,看见哥哥乔格里峰王子,不禁烦恼又从心底油然而生,他叹了口气,乘着夜风,徒步向王宫中走去。
吉拉克走进宫门,径直向后面走去,问迎面走来的一名宫女乔格里峰王子在何处,答曰在后花园,吉拉克也不停留,穿过回廊,向后花园走去。还未进花园,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吉拉克的心砰然一动,忽然感到心里有莫名的紧张,他当然知道那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那经常在梦中出现的身影,那经常在脑海中出现的笑声,每一次都让他心神意动,不知所措。他轻手轻脚地走进花园,此正值花园中的各种菊花怒放,阵阵暗香袭来,真让人心旷神怡。
吉拉克却无心理会这些,他看到前面花从中有几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在光芒的环抱之中,乔格里峰和迪娜相对坐在一处葡萄架下谈笑,说话的声音很低,只能听见迪娜不时传来的笑声。此刻迪娜正对着吉拉克的方向,斜斜地倚在葡萄架下的一张木椅上,灯光下朦朦胧胧,神色淡倦,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目来转晴地看着乔格里峰王子的脸,越发显得神秘而撩人,吉拉克仿佛见到了梦中的仙女,整个人都痴了,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移动脚步。
倒是乔格里峰王子听到了脚步声,转身看见了吉拉克,高兴地叫了一声“阿弟”就迎了上来,吉拉克这才如梦方醒,赶紧上前向乔格里峰王子见礼,乔格里峰抓住他的肩膀,高兴地不住摇晃,说道:“阿弟,你又长结实了,也越发英俊了,我真是很高兴!”
迪娜在一旁歪头调皮地望着吉拉克,忽然“扑哧”一笑,说道:“我道二哥哥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一定是去耍猴去了!”两人都一愣,不知迪娜的话是何意,迪娜见二人木然不解,“咯咯”笑得更加响亮,说道:“前年我父亲从中原请来一个艺人到府中耍猴,不知两位哥哥是否还记得,那猴屁股就象,就象二哥哥的脸!”说完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乔格里峰这才知道她意语嘲笑吉拉克喝酒后面红耳赤,忍不住也“扑哧”乐了,但见吉拉克面色更红,窘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对迪娜轻声斥责道:“你怎么这样调皮,跟二哥哥开这样的玩笑!”
吉拉克口中喃喃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迪娜也止住笑声,说道:“就是吗,我们从小一块长大,难道开个玩笑还不行吗?”
乔格里峰正色说道:“虽然这样,但二哥哥已经长大了,他现在是王子殿下,你这样和他开玩笑,成何体统?”
迪娜一听一噘嘴说道:“我们三人从小到大,一向就是这样又玩又闹的,如今大哥哥怎么这样认真起来了?”
乔格里峰见她生气了,只得说道:“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行吧?”
迪娜一听又恢复了刚才兴高采烈的神情,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勾住乔格里峰的脖子,整个人都跌进了他的怀里,乔格里峰丝毫没有防备,只得用两只手揽住她的腰,说道:“怎么好好的又调皮起来了?”接着又传来迪娜银铃般的笑声,吉拉克木然地站在那里,看见心爱的姑娘倚在别人的怀里,除了内心深处传来的一阵刺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暗自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了。
夜已经很深了,吉拉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觉,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晚上难以入梦了,特别是每次看见迪娜的影子,到了晚上总是长久地萦绕在他的脑海中,那甜甜的笑容和调皮的眼神,总是驱走他所有的梦。他披衣下床,走到房外,今夜好月色,繁星点点寒,眼前花木摇动,树影重重,他最喜欢这种夜深人静的感觉,无声无息,他可以静静想自己的心事,想自己心爱的人,他慢慢地坐下来,望着星空,若有所思,想着想着,忽然诗兴大发,随口吟到:远山月影淡,繁星点点寒,有心倚花影,方知入梦难……
第二天吉拉克醒来时,早已经日上三竿了。他简单地梳洗一下,感到头沉沉的,还有些阵阵地刺痛,于是连饭也无心再吃,就信步走出了宫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希望能碰见熟悉的人,最好是能碰见叶尔羌,他还想着象昨天那样和叶尔羌一起谈天喝酒,来打发心中的郁闷。
走着走着,又来到昨天遇见叶尔羌的集市,他正要走进去,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眼前闪过,原来是迪娜,和几个女友一起刚刚从一家丝绸店里出来,看来她收获颇丰,后面的丫环手里捧着包裹,不用说里一定是选好的丝绸面料。几个一路走着,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只听一个女友说道:“迪娜,昨天是不是又和你那王子哥哥约会了?看你的心情多好啊!”
旁边一女友也插嘴说道:“那还用说吗?是不是你这次选的是嫁衣,准备嫁过去当王后娘娘了?”
几个人都轰然笑了起来,迪娜一点也不气恼,也不害羞,说道:“要嫁给王子哥哥,这些布料怎么能作嫁衣呢?我要请人作天下最好的百花衣,把自己打扮成天下最漂亮的新娘,然后再嫁过去!”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唏嘘声,“你好不识羞啊!怎么说出这种话!真不脸红!”女友们笑着,一边推搡着她,一边说道。
迪娜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害羞的,我就是喜欢大哥哥吗?我一定要嫁给他!”
于是又引来一阵轰笑。吉拉克听在耳中,只觉得头中嗡嗡直响,仿佛随时都要昏厥过去,想拔腿离开,可是迪娜的笑声仿佛有一种磁性,吸引着他的脚步,让他不能自已,于是一步一步跟了过去。
几个人说笑着走到了街口,忽然一位女位向前一指,说道:“你们听说过那个凡提老爹吗?看,他就在前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前面不远处围了一群人,旁边耸立着一幅对联,上写“铁嘴钢牙皆知世间万事,前世今生无不尽在卦中”。
“你是说那个号称每卦必灵的凡提老爹?”迪娜问道。
“没错,听说他的卦可准了,迪娜,你为什么不去算一卦呢?”那位女友说道。
“对对,你去算一卦,看看你是否有王后的命?”另外几个人也争先恐后的说道,将迪娜连推带搡挤进了人群,见前面放了一个木桌,桌前坐了一位老者,年纪约有五十多岁,红光满面,须发已经花白,慈眉善目,一把长长的须髯,端坐在那里,让人一看就顿起敬意。迪娜已经被推到桌前,还扭捏着不愿意卜卦,老者微抬双目,开口说话:“姑娘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为何还如此推让呢?”
旁边女友也怂恿道:“算一卦吧,难道你对自己的爱没有信心?”
迪娜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我就请老爹卜一卦!”
老者点点头,将桌上的几枚铜钱慢慢放入龟壳之中,然后交给迪娜,迪娜拿在手中,摇晃了好几次,犹犹豫豫,没有将铜钱撒出,女友们在一旁一个劲地催促:“快点啊!快点啊!”站在不远处的吉拉克眼睛盯着那龟壳一上一下,心里也扑通扑通直跳,这正是他又想又怕看到的结果。迪娜犹豫了几次,终于将铜钱哗一声撒在桌上,自己也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大家不约而同将目光集中在老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