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繁星闪烁,许府人来人往锣鼓欢闹,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许老爷特意搭建了一座月台留许老夫人点灯花赏大戏,请来的宾客中有能者上台表演,或吟诗或唱曲,引来众人拍手叫好。
许老夫人一整天都乐呵呵的,她为许家操劳一生不求别的,只为保住祖宗基业子孙安享太平。许老太爷英年早逝,许老夫人守了几十年的寡独自养大他们惟一的儿子,如今儿子将瑞祥银楼经营得有声有色,三个孙子两个孙女也算省心,许家这么多年有灾也能逢凶化吉,全凭祖宗保佑啊!
“老爷,你看,我们的儿孙这么出色,你可以放心了……”许老夫人抬眼看向天边,仿佛看到了许老太爷温柔地望着她微笑。每当她遇到困难的时候,眼前就浮现出他的笑容,就好像他始终在她身边从没离开过一样。
今儿个这么高兴的日子,许老太爷的身影总是出现在她面前,也许,他想和她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吧!许老夫人的心情很好,爱人和孩子们都在身边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即使明天就跟爱人一起走了,她也了无遗憾。
“老夫人……”王妈看她整晚自言自语,时不时地还笑出声来,不由有些担心,欠身悄声问道,“老夫人,累了吧?!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许老夫人笑吟吟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王妈,我不累,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您要是累了就告诉我,这都一天了您没休息也没喝药,只顾着给孩子们发红包,要不趁现在没事喝点儿药吧?!您等着,我这就去端来……”
“你看,万山这孩子很用心吧……”许老夫人置若罔闻地拉住王妈,指着月台上摆放的东西笑道,“这些可都是万山亲自挑选的,灯花儿也是他和丫头们一起做的,我不忍心看他辛苦,他却反过来安慰我别操心。呵呵,当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好,哪眼看着哪眼欢喜,我这不是自夸,万山真是云雀镇百里挑一的好孩子……”
许老夫人今晚的话特别多,没人的时候自言自语,见到人就不停地说。王妈当她心情好没有多想,轻声应和几句,听她继续念叨。
“万山从小没了父亲,我们娘俩的日子不好过呀,‘瑞祥’是孩子他爹一辈子的心血,我再辛苦也要撑到万山长大交给他。还好,‘瑞祥’越做越大,没有辱没许家祖宗的声望。我终究不是个做生意的人,能传授孩子的经验实在有限。万山十三四岁就接管了‘瑞祥’,他这一路跌爬滚打很不容易,为了结交那些达官显贵费心费力,渐渐地,他也变得会算计了,一心只想着往上爬。唉,这不能怪他啊,都怪我这个当娘的没用,整个家都要靠他一个人……”
说着,许老夫人低下了头,耷拉着肩膀看起来很伤心,王妈连忙安慰道:“老夫人,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熬过来了就好啦,现在许家后继有人,‘瑞祥’会越来越红火的。”
“嗯,嗯……”许老夫人吸了吸鼻子,重又抬起头来,勉强地笑道,“是啊,苦日子过去了,‘瑞祥’会越来越好,许家也会越来越好。王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说起来万山也要称呼你一声‘姨娘’,家慧家昌家恒家彦家美这几个孩子你要多照看着,他们还小难免会犯错,他们的娘要是舍不得教训你就出面。”
“家慧外柔内刚很有主见,别的我不担心只盼她和爹娘早日和好。家昌从小被惯坏了,该说重话就得说。家恒聪明能干自尊心强,太重情义容易感情用事。家彦生性自由不拘小节,叛逆起来恐怕谁都管不住。家美的病反反复复太折磨人,老天保佑她快好起来吧,嫁个好人家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往后大房和二房再闹不和,你就代我好好管教,其实碧珠这孩子也是可怜人,她并不是冲着许家的钱来的,以前咱们都看错她了。阮儿,我始终心疼她,她跟着万山没过过好日子,日积月累也就有了怨气,最近总犯糊涂非要跟碧珠比个高下。她呀,真想不开,只有一个女儿又怎样,她才是许家的主母,万山念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们母女。还有,苗儿和叶儿……”
王妈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遍,听着像是交代后事,心下一急,忙道:“老夫人,你就别为孩子们操心了,他们都很听您的话啊!”
许老夫人坦然地笑了笑:“万一哪天我去找老爷了,来不及交代可咋办呢,先说好,你心里有数就行啦!”
“哎呀,今儿个大好的日子,您净说这些干吗,您是咱们云雀镇的大善人,您会长命百岁的……”
“哈哈,那我还成妖怪了哩,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看把你急的。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就看开点儿,我总算能和老爷团圆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您别再说这些话了……”王妈心里莫名其妙的担忧,匆忙岔开话题,“孩子们的贺礼都呈上来了,我拿给您看看,当着大家的面,您挑件最喜欢的……”
“好啊,每年都有这个规矩,谁最用心我就赏他个大红包!”许老夫人等不及看儿孙们为她准备的贺礼了,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只要是用心准备的她都喜欢。
王妈张罗大家把礼物送上来,许老爷精心准备这次七十大寿,三房都不甘愿被对方比下去,卯足了劲搜集各地珍奇的新鲜玩意儿。阮氏有尚书大哥帮忙,她送上的童子寿桃玉雕精美珍贵无人能及,碧珠心思巧妙,特意找来镇上百岁寿星亲手缝制的枕头。玉顺就拿出了她和柳叶儿一起绣的“寿比南山”。
“寿比南山”构图精巧色彩斑斓,一针一线工工整整,绣工极其精美。许老夫人看过一遍,目光停留在这幅绣图上,满意地连连点头:“玉顺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巧了啊!”
玉顺欣喜地欠身道:“老夫人,媳妇只是画个样子,这幅图每一针都是叶儿绣的呢!她怕耽误了拜寿,这一个多月日夜赶工没喊一声累啊!”
“哦,原来是叶儿绣的啊!”许老夫人不由对柳叶儿刮目相看,,当着大家的面赞不绝口,“叶儿善解人意心灵手巧,烧得一手好菜不说,绣工竟也是如此了得。许家能有你这个媳妇真是有福气呀……”
许老夫人说了柳叶儿不少好话,同为许家媳妇的苗氏有些坐不住了,但她欠柳叶儿的情,况且她的身子还很“虚弱”,很不适合嫉妒争宠等举动。柳叶儿被夸得脸红了,这要真是她自己绣的还好说,这副绣图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出自玉顺之手,如今玉顺把功劳都让给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不是么,叶儿还跟我学画样子呢,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恐怕她还要自己画哪!叶儿说了,只要老夫人喜欢,她多熬几晚都没关系。”玉顺和许老夫人一唱一和,众人纷纷把视线投向柳叶儿,都夸她是许家的好媳妇儿。
许老夫人把红包赏给了柳叶儿,虽说其他贺礼她也挺喜欢的,但是这种场合她得做些恰如其分的事才能起到效果。柳叶儿是许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许家恒的正妻,不管别人认为她是否适合,许家已经认可了她,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闲言碎语也就不作数了。
阮氏阴冷地打量着玉顺和柳叶儿,她果然没看错,三房跟她早就不是一条心了,如今就连许老夫人也向着她们,好在她已有所安排,不然耗下去的话她就会越来越被动。
“娘,接下来还有好戏看哪,您要不要先歇会儿?!”许老爷满面红光,笑得眼睛只剩条缝了。
王妈担忧地望着强打精神的许老夫人,刚要开口却见她老人家笑眯眯地点头:“万山,我不累,你叫他们开始唱吧,大伙儿可都在等着呢!”
“好哩!”许老爷拍拍手,做好准备的戏子们迅速登上戏台,曲子一响就嘹亮地唱了起来。
许老爷坐在许老夫人身旁,为她介绍这出戏的内容,母子俩有说有笑场面很是温馨。阮氏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碧珠担心许家昌的伤没全好坐久了会痛,叮嘱苗氏随时关注他的情况,玉顺陪着孙家人看戏,脸上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自然笑容。柳叶儿被二舅爷叫去和柳家人坐在一起,许家恒忙着招呼客人连坐下来歇会儿的空都没有。
许家恒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正要去找柳叶儿,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正是阮氏。
“大娘,有何吩咐?!”许家恒微微欠身,恭敬地问道。
阮氏看了眼人群中的玉顺和柳叶儿,确认她们没有发现自己,故作为难地说:“家恒,你能不能去我房里拿件东西,就是放在桌上的那个檀木盒子,我准备让阮家人带回去的。唉,年纪大了就是健忘,刚才明明想着不能忘了偏就忘了……”
“没关系的,大娘,你陪家人说说话吧,我这就去把东西拿来!”许家恒毫不介意地笑笑。
“真是麻烦你了……”阮氏目送许家恒消失在夜幕中,喃喃道,“若诗,你要把握住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