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镇地处江南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朴实的民风延续至今,百姓生活平凡而温馨。不管是全镇首富还是集市上的小贩,每家每户的大事无非就是婚丧嫁娶。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有儿女到了适婚年龄,父母就急着东奔西走找亲家,郎才女貌兴趣相投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有时候遇到特殊情况也得从长计议。
云雀镇首富许家的祖传家业“瑞祥”银楼远近闻名,每年的盈余是那些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不仅如此许家还有亲戚在朝廷做官,就连县太爷见了许老爷都是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许家堪称富贵双全,谁要是能跟这种人家攀上亲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男婚女嫁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富贵人家虽好只怕没有这个福气,况且进了豪门是不是福谁也说不准。
许老爷有三位夫人,正室阮氏有个哑巴女儿年过二十才招了个上门女婿;二夫人碧珠虽是再嫁但也风光得很,尤其是她为许老爷生了两儿一女更是受尽宠爱;三夫人玉顺是最不甘愿嫁到许家的,要不是家里欠了一大笔账她也不至于给人最小。
兴许是上天可怜委曲求全的三夫人,让她生了个称心如意的儿子许家恒。许家恒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从小就长得特别俊秀,许老爷视若掌上明珠,几个儿女之中最疼爱的就是他。时光飞逝,许家恒出落成俊美无双的贵公子,云雀镇的少女为了看他成群结队到许家门口转悠,大户人家的太太们更是指名道姓要给自己女儿说亲。
许老爷欢喜之余深藏不露,他好不容易有个如此优秀的儿子,眼光怎能局限于小小的云雀镇。许家恒天资聪颖文采出众日后进京谋份官差不成问题,更何况鼎鼎大名的阮尚书还是他的大舅子。
阮氏深谙许老爷的心思投其所好暗中牵线,一来二往就把阮尚书的千金拉来了。阮若诗与许家恒一见钟情两相好,阮氏不遗余力卖力撮合,只差没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了。千金大小姐阮若诗抵不住许家恒的魅力深陷爱河,许老爷更是有恃无恐,他送阮若诗回京的时候特意备上彩礼登门求亲。
许老爷自以为这门亲事十拿九稳没啥变数,不料阮尚书比他更会算计,早将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了丞相大人的公子。许家是云雀镇首富,但在阮尚书眼里只不过是个土财主,怎么比也比不过权倾朝野的丞相爷。
阮尚书的“婉拒”太明显了,许老爷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创伤,阮若诗伤不伤心他不晓得,他只知道自己丢不起这个人攀不上这门亲。
亲事泡汤以后,最受打击的不是许老爷而是许家恒,许家恒从没看上过哪位姑娘,只有阮若诗让他知道了心动的美好。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却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明明说好了相伴终生,谁知道阮若诗回去以后全不作数了。
许家恒接连给她写了几十封信,每封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日思夜想辗转难眠,不顾母亲的劝阻连夜赶去京城,最后连阮若诗的面也没见到就被阮尚书的打手押回来了。心高气傲的许家恒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大病一场。
许家恒一病数月,为他诊病的大夫都找不出病根只说是心病开几服药再没下文。许老爷攀高枝不成还赔上了儿子心里别提多窝火了,无奈儿子性命要紧他说什么也不能倒下,找遍各地名医散尽千金也得救回许家恒。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许家人求神拜佛积德行善总算有了回报,许家恒日渐好转还能上蹿下跳精神好的不得了。玉顺这个当娘的欣喜若狂,但她很快就发现儿子有些不太对劲儿。许家恒病好以后像是把以前的事全忘了,再也不肯去书房只知道跟丫鬟们玩耍,说的话像几岁孩童,做的事就像个傻子。
许家恒变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云雀镇的大街小巷,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伤心欲绝,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变成傻子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这么一来,小户人家的女儿就大有希望了,许家恒再傻也得娶媳妇吧!
许老爷正为这事犯愁,现在的许家恒想娶个千金小姐恐怕不容易了,但许家的儿媳妇最起码得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其实,许老爷很不愿意随便找户亲家,许家恒原本是他全部的希望。但失去过才懂珍惜,现在的他只希望儿子活着就好。
话虽如此,许家公子的婚事终究是马虎不得的,为了下一代考虑歪瓜裂枣一律免谈,相貌清秀身体健康是必须的,还要有耐心照顾低龄化的许家恒,可以适应许家复杂的人事关系,如果好生养那就更没说的了。
符合这种要求的姑娘看似不少,但望遍整个云雀镇也没几个,多多少少都有不达标准的地方。人品好的不够漂亮,长得好的不够温柔,内外兼备的已为人妇。经过层层筛选,上百个姑娘只有一个勉强过关,她就是街口磨豆腐的柳叶儿。
柳叶儿今年十九比许家恒大一岁,皮肤白净长相清秀素有“豆腐西施”之称。她的年纪算是老姑娘了,从小就在豆腐坊干活柳老爹也不急着把她嫁出去。柳家生活条件不好,柳叶儿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她娘也因好生养闻名云雀镇。许家正是看中了这点,指望柳叶儿继承她娘的优良基因为许家开枝散叶。
从天而降的好福气砸得柳叶儿有点晕,她以为许家恒还是那个貌美无双聪明绝顶的富家公子,打死也不相信许家挑她做媳妇儿,直到她那做媒婆的姑母再三保证许家恒现在是个傻子这才放下心来。
柳叶儿早晚都得找婆家,像她这个年纪上门说亲的不是残障人士就是鳏夫大叔,许家恒不管怎样还是个美男子,况且许家是云雀镇首富以后过日子也不用愁,她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嫁给变傻了的贵公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翌日,柳叶儿醒来的时候身子就像散了架一样,候在门外的几名丫鬟轻轻敲门,低声细语唤他们起床。
许家长辈们等着喝新媳妇茶,柳叶儿不敢耽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给许家恒穿衣服梳头发还得忙着收拾自己。
许家恒看着柳叶儿忙碌的身影,时不时地冲上前去抱她,拉拉她的胳膊,嘴里嚷嚷着“刨地”“刨地”。柳叶儿羞红了脸拍开他的手,哄他见过长辈再一起玩。许家恒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眼瞅着柳叶儿捡起落红的喜帕不知如何是好,蓦地抢过来塞进怀里。
“我娘说了,喜帕是她的要还给她……”许家恒扮个鬼脸,围绕着柳叶儿跑了几圈,“娘子不许偷走,娘的东西是要还的,我是你相公,你要听我的……”
柳叶儿又羞又急:“我不会偷走的,你先把喜帕给我,我给娘送去……”
许家恒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了眼柳叶儿:“你不说我倒给忘了,我娘让我送过去呢!”
许家恒不笑的样子根本不像傻子,柳叶儿看着看着有些着迷又有些恐慌。许家恒要是恢复正常还会要她么?她年纪比他大长得没他好看,除了会磨豆腐泡豆芽,琴棋书画一概不知!
趁柳叶儿发愣的空儿,许家恒迅速地挠了下她的腰,掏出喜帕在头顶甩着:“娘子,来追我啊,追上我就给你,来啊……”
喜帕上的落红让柳叶儿羞得无地自容,许家恒破门而出跑得飞快,门外的丫鬟们皆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回来,相公,你给我回来……”柳叶儿面红耳赤追了出去,顾不得理会别人讶异的眼神,盯着许家恒手里的喜帕恨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
柳叶儿在后面追,许家恒跑得更快了,那块喜帕像面锦旗随风飘扬,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红艳夺目。
院子里充满了许家恒得意忘形的笑声,柳叶儿心虚气短的叹气,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喊叫。当柳叶儿眼睁睁看着许家恒甩着喜帕冲进厅堂的时候,清楚听见大脑血管爆裂的声音。
许家长辈端坐于厅堂静静等待,看到那块喜帕无不松了口气。满头银发的许老夫人面露笑容连连点头,诲儿不倦的许老爷功成身退笑而不语,慈眉善目的许夫人阮氏面无表情,妖冶美艳的许家二夫人碧珠讥讽一笑,美丽端庄的三夫人玉顺望着儿子喜极而泣。
“娘,你要的喜帕我拿来了……”许家恒直奔母亲,摊开喜帕邀功似地叫道,“娘,你快看啊……”
三夫人玉顺连忙起身接过喜帕塞给身后的丫鬟:“家恒,乖,娘的好儿子,你媳妇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许家恒喜笑颜开地回头张望:“她跑得没我快,被我甩得远远地,现在可能哭鼻子呢……”
厅堂里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许老夫人不高兴地敲两下拐杖,窃笑的人马上闭嘴。她笑吟吟地望着许家恒,招了招手:“家恒,到太婆这儿来!”
许家恒一蹦一跳跑上去抱住许老夫人,撒娇似的唤道:“太婆,好想你啊,你好几天没给我讲故事了。”
许老夫人宠溺地搂着孙子,越看越欢喜:“哎呦,我的孙儿这么大了还跟太婆撒娇哪!你都成家娶媳妇了,还愿意听太婆讲故事么?以后要太婆还是要媳妇啊?”
“太婆讲的故事最好听了……”许家恒抬起头望着合不拢嘴的许老太太,突然补充一句,“我还是要媳妇吧,媳妇更好玩!”
许老夫人脸上的褶子顿时耷拉下来,诚实固然是种美德,但有时候说实话难免伤人。
许老爷清了清嗓子,很有眼色地安抚道:“娘,家恒现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许老夫人伤感地点头,温柔地抚摸着许家恒的脸庞:“我明白,我们家恒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的孙儿呦,太婆最疼你……”
“嗯哼……”碧珠撇撇红唇,捻起兰花指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阴阳怪气地说,“听见没有,以后你们也要学会装疯卖傻,这样太婆才会疼你们……”
“碧珠!”阮氏皱着眉,忍无可忍轻斥了声,“家恒的大喜日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碧珠唇角微扬粉颜含笑:“呦,姐姐今儿个气不顺呢,难道昨晚又等了通宵……”
“住口!”阮氏蓦地提高了嗓门,“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在许家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不知分寸!”
碧珠柳眉一挑,不服气地瞪着沈氏:“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许家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是吧!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关你啥事,老夫人不是只有家恒一个孙子,我教儿子如何讨老夫人欢心也碍着你了?别以为叫你声姐姐就能骑到我头上来,生不出儿子怨自己没本事,少拿别人说事!”
沈氏拍案而起,气得浑身颤抖:“你说谁生不出儿子,你有胆量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还是那样!”碧珠若无其事地拢着发髻,打量着手上金光闪闪的戒子,“唉,女人越老脾气越大,残花败柳还不懂得收拾,哪个男人受得了哦!说到底还不是仗着娘家有钱……”
“够了!”许老爷瞥了眼沈氏,冲碧珠吼道,“闭上你的嘴,不想待在这儿就给我滚回去!”
碧珠气恼地昵向许老爷,抿了抿唇别过头去。沈氏略占上风,纵使怒气难平也只能息事宁人。
玉顺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许老爷越看越来气,拍得桌子轰隆直响:“岂有此理,豆腐佬的女儿去哪儿了?撇下相公不闻不问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