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许老夫人同意许家恒的建议,决定下山回云雀镇休养。柳叶儿虽不愿意撇下爱人离开,但又拗不过许家恒,只得陪老夫人一起回去。
许家彦为了不连累家人,带母亲先行下山,他本不想再回云雀镇,但碧珠事先看出他的心思,坚决不答应他这么做。许家恒独自留在山上寻找玉顺和翠菊,心知希望渺茫,仍是日复一日坚持不懈。
宋世军已将阮氏视为曹丞相的内应,许家恒不肯走,若是当真发现了什么线索,说不定会有危险。保护许家恒不是他的职责,但碍于碧珠苦苦哀求,最终还是调来人手暗中保护。如果能在保护他的同时,找到揭发阮氏的证据,也能趁机揪出阮尚书。
回到许府,大病初愈的许老爷高高兴兴地出门迎接,乍见面如蜡黄的许老夫人他很担心,再看精神恍惚的碧珠他更忧心,追上避而不见的许家彦看个清楚之后,胸口一团闷气没上来,翻个白眼又晕了过去。
所以,柳家二舅爷成了许家最忙的人,照顾这一大家子病人可谓焦头烂额分身乏术,柳叶儿原本想把柳老娘找来帮手,但一想到柳老娘那张絮絮叨叨的嘴,顿时打消了念头。许家这事出得蹊跷,许家恒叮嘱过她务必保密,找到玉顺和翠菊之前,万不可到处张扬,以免得罪了某些人。
柳叶儿不晓得“某些人”是何来历,她心里好奇,却不敢耽误正事,惟有老老实实听他的话。许家内外飘荡着浓郁的药味,许府下人个个噤若寒蝉,三房那边只有少夫人回来了,其他人听说还在山上,这次烧香为了给许家彦还愿,为什么许老夫人和阮氏、碧珠都回来了,玉顺和许家恒还不肯走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每个人都不敢多言,许家上下笼罩着压抑沉闷的氛围,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外人也能察觉到许家出事了。
柳叶儿征得许老夫人的同意,请来孙氏兄妹帮忙照应,孙小武和柳家二舅爷倒是很投缘,彼此不仅有共同话题,还是志同道合的酒友。没过两天,许家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下人们也不再胡思乱想人人自危了。
孙云云有机会与许家彦朝夕共处,她从心眼里高兴,但出于女孩子家的矜持,平时也不好意思主动照顾他。同时,她对姑母和表哥迟迟不归感到纳闷,虽说柳叶儿解释过许多遍,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
阮氏那双手仍是用纱布裹得很严实,柳家二舅爷不计前嫌为她治伤她还不领情,说是自己心里有数,每天坚持换药就无大碍。二舅爷本就忙得晕头转向,好心帮忙她不稀罕,他也懒得操心。
孙氏兄妹早就听说阮氏的恶名,几天相处下来,更是厌恶她的傲慢。孙小武与二舅爷成为忘年之交,阮氏一看见二舅爷就拉长了脸,好像他欠她几百两银子似地。因此,孙小武对阮氏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只待哪天有机会给她好看。
宋世军向许家彦坦承身份,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有事商量就与碧珠到许家彦房里碰面,除此之外,他与他们母子避免见面,以防被人发现落人口实。宋世军小心谨慎并非过虑,那天晚上,阮氏很可能看到了他,现在正是人人自保的时候,若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只怕百辩无词再难翻身。
正如宋世军所想,阮氏的那双手刚好了些,她就开始琢磨那晚的事了,尤其是抱着碧珠的那个野男人。她一直认为碧珠是个狐媚子,表面上装成好人一样,背地里勾三搭四,指不定给许老爷戴了多少顶绿帽子。那个野男人一看就不是老实过日子的寻常百姓,身手这么好,敢情是个江湖中人,先不管他是什么来头,看他对碧珠那股子认真劲儿,就知道他们两个有一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自己逃命都来不及了,哪还顾得救别人啊!除非,他们有很密切的关系!男女之间什么样的关系最密切?!亲兄妹也不如钻过一个被窝的男女更亲哪!
阮氏越想越气,好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看她在许家还能风光多久。在外面勾搭的野男人找上门来了,两人这几天不知道在哪儿风流快活呢!碧珠这个贱货,眼看许老爷快不行了,连忙找好了下家!不过,碧珠找野男人不一定要带上山吧,那天她要留下来,就是想趁他们不在一起鬼混来着,可是,临走的时候还是改变主意了啊,应该来不及通知她的相好!
难不成,那男人自己找上山的?!那里可是佛门净地,他们也敢行苟且之事?!阮氏嘲讽地笑了笑,碧珠这女人太贱了吧,给自己儿子烧香还愿都守不住。还有,那个男人未免太猴急,他就不怕被人发现么。要是真被人发现了,最好就是许家彦本人,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娘是个什么货色!
阮氏得意地冷笑,这出好戏迟早都会上演,只要他们保持关系,还怕没有机会了?!哎,有没有可能,许家彦早就知道了?!那晚,野男人不是豁出性命救了他们母子吗,许家彦聪明地都能考上状元,还看不出这点破事?!
回来以后,碧珠和许家彦绝口不提那晚的事,那个野男人也像从没出现过一样。他们母子骗骗不知内情的人还好说,她可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好得跟一家人似的。等一下,一家人?!他们是一家人?!有可能吗?!若论长相,许家彦和许老爷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虽说儿子通常长得像母亲,但许家昌和许家美也是碧珠的孩子,他们的相貌就很普通啊!
记得许家彦小时候,有人议论过这个话题,偏巧许家恒长得也极像玉顺,跟许老爷也是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玉顺跟许老爷没感情,但她是个黄花大闺女,嫁进许家就没出过家门,就算有心勾搭别的男人也没机会。许家恒铁定是许老爷的儿子,所以,大家就想当然地以为许家彦也是许老爷的儿子。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呢!
阮氏为这个极有可能被证实的推论而激动,她做梦都想把碧珠永远赶出许家,这件事要是真的话,她还有脸面对许家人吗?!许家彦是个状元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许家为了面子要一个不知来历的野种?!
那晚出事之后,阮氏担惊受怕了很久,而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大哥做的事太危险,她应付不来,她并不想参与打打杀杀的权力纷争,她只想找到碧珠和野男人相好的证据。不用冒险就能将二房赶出许家,怎么看都划算哪!
阮氏忘了下落不明的玉顺,也不去想她亲手埋掉的翠菊,她们是生是死与她无关,毕竟她又没有动手杀人。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吗,纯粹跟自己过不去。阮氏善于安慰自己,用她的话说就是人各有命,既然是上天注定的,就不用多想了。
为了早日赶走碧珠,阮氏积极地搜集证据,她没事就出门到处转,时常在二房的院子周围走动,稍有风吹草动她就要打听个清楚仔细,绝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她认定碧珠和野男人有不可见人的关系,她料定这次她一定会成功。
“大夫人……”搀扶许老爷散步的丫鬟见到阮氏,匆忙向她行礼问安。
阮氏看了眼日渐消瘦的许老爷,“嗯”了声就要走,这时,又听见丫鬟叫了声“孙少爷”,阮氏下意识地紧皱眉头,厌恶地回头看去,这个孙少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家里有那么好的媳妇还不懂得珍惜,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主心骨,被他老子牵着鼻子走,这种男人太没出息了。
许老爷眼神呆滞动作迟缓,看到孙小武猛地缩了下脑袋,三角眼瞪得提溜圆,艰难地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他:“挖、挖个坑,埋了,啊……”
这话是说孙小武的,阮氏听了却浑身一震,翠菊血淋淋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故作镇静地看向许老爷,心想他怎么可能知道那晚发生的事。
“哼哼,没错,不听话就,挖个坑埋了。”孙小武故意顿了顿,不屑地瞟了眼阮氏,意有所指地说,“人渣不得好死,随便挖个坑埋了拉倒!”
阮氏抿紧双唇,看似平和的目光饱含怒意,她不相信孙小武知道实情,他只不过有意吓她。
“不要,不要……”许老爷推开丫鬟转身就跑,孙小武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老爷子,你听错了,我是说,挖金矿卖了,你家不是开银楼的么,我挖个金矿给你好不好啊……”
许老爷愣了下,仿佛在想他说的话,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眯起眼睛拍着双手叫好:“你给我金矿,给我金矿,好啊,好啊……”
这套戏码丫鬟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微微一笑,和孙小武一起扶着许老爷继续走,孙小武从阮氏身边走过,冷嘲热讽地撇撇嘴,眼里满是鄙视。
阮氏咬紧牙关眼神冰冷,轻哼了声,没事人一般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