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恒对弹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有空就跑去许家彦房里,柳叶儿怕人说闲话只好在院子里等。
“少夫人,您到亭子那儿坐着歇会儿吧,翠菊在三少爷门口等!”
翠菊是玉顺派来的丫鬟,得知许家恒在柳叶儿的引领下,每天都在读书弹琴画画,玉顺便想对柳叶儿好一些,特意派个丫鬟过来帮她。
柳叶儿还不习惯被人服侍,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不累,翠菊,你去坐着歇会儿,我在这里等着就行!”
翠菊到许家两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相处的主子,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声:“少夫人,您是主子我是下人,我来服侍您才对,您怎么弄反了呢!”
柳叶儿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嗨,哪有什么主子下人,没有谁生来就该服侍谁的,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多站会儿少站会儿算什么嘛!”
翠菊愣了半晌,才说:“少夫人,您真是个好人!”
柳叶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来忘给许家恒熬参汤了:“哎呀,不好,家恒待会儿要喝参汤的,我怎么忘了呢,刚才只想着给婆婆绣什么花样的手帕……”
“少夫人,您别着急,我这就去灶房,赶得及的!”
“好,好,辛苦你了……”
以往柳叶儿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们的琴声,许家彦弹得曲子多是婉转动听,相比之下许家恒还没有固定的风格,时而急如瀑布时而缓如清风,他通常是正儿八经弹一会儿,不久就没有耐性了,乱七八糟弹一通。
许家恒今天弹得久了些,传出来的琴声一首比一首精彩,柳叶儿能听出来哪首是许家彦弹的,但她不敢相信那一首首气势磅礴的曲子出自许家恒之手。这还不到十天,许家恒就渐渐恢复了水准,再过一段时日他就能完全康复了吧。
柳叶儿矛盾过也挣扎过,但她还是希望许家恒尽快复原,她有信心面对真正的许家恒,她相信他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
翠菊走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柳叶儿踱步到院外想看看她,不料遇见了苗氏和她的丫鬟。苗氏走得很慢,眼角眉梢的得意遮也遮不住,丫鬟拎着个大竹筐装满了东西,盖子都快盖不住了。
惹不起躲不起,柳叶儿转过头当作没看见,苗氏却是很热情,她手扶着腰挥了挥罗帕:“弟妹,走这么急去哪儿啊?”
柳叶儿不得不应声:“大嫂,我去看看参汤熬好了没!你们是要出门吗?”
苗氏巴不得她这么问,慢悠悠地走了两步,手从腰移到了肚子上:“是啊,我们要去烧香还愿!”
“烧香?家里不就有佛堂吗?”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要去向观音娘娘还愿,城东门的观音娘娘!”
“城东门……”看苗氏一脸虔诚的模样,柳叶儿恍然大悟,“大嫂,你有喜了啊!”
苗氏笑得更得意了,也不急着回答她,她的丫鬟挤到柳叶儿跟前,大声说道:“三夫人都知道了,你还装什么啊!我家小姐一定能给许家添个男丁!”
柳叶儿连忙解释:“我真不知道啊,大嫂,恭喜你了,最近要好好休息啊!”
丫鬟的嗓门越来越高:“这还用你说呀,我家小姐以后三年生俩,你就眼红吧你!”
“我为大嫂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就去向老夫人和二娘道喜!”
苗氏懒洋洋地瞅她一眼:“面子工夫交给你婆婆做就好,反正你也没有什么诚意!”
“大嫂真会开玩笑,许家有喜事我也开心啊!城东门离这儿挺远的,大嫂也要去吗?”
“还愿当然要亲自去呀,对观音娘娘要有十足的诚意。算了,不跟你说这么多了,小丫,走啦!”
“是,小姐!”
苗氏心情的确很好,没有为难柳叶儿,喜滋滋地出门烧香去了。将要成为母亲的人都会变得宽容许多,柳叶儿不由想到她和许家恒的孩子,如果他们有了孩子,许家恒会很高兴吧!
“少夫人……”翠菊看到苗氏停下来和柳叶儿说话紧张的不得了,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她、她们没有找茬吧……”
柳叶儿微微一笑,摇摇头:“大嫂有喜了,她以后不会在意我了。”
“哦?是吗?许老夫人请的大夫还没来呢,她怎么就确定有喜啦?”
“她应该确定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大夫来了也一样!”
“嗯,二夫人那边又该得意了。少夫人,您和少爷多加把劲儿,让咱们也高兴高兴。”
“呃……我和家恒,其实,我们还是挺努力的……”
许家彦再三请求,许老爷终于同意许家恒用那把七弦古琴,柳叶儿下厨做了几个许家恒最爱吃的菜,让他陪许老爷多喝两杯。
许老爷看了许家恒画的画,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夸奖许家恒的同时也不忘犒劳许家彦。
“家彦,这是肇庆的端砚,为父千挑万选,选了块带鸲鹆眼的,你看看喜不喜欢?以后家恒还得要你多照顾啊!”
许家彦接过青紫色的砚台,端石上的鸲鹆眼确实很明显,圆晕中还有瞳孔,可谓砚中极品。
“多谢父亲,二哥最近陆续想起了许多事,还要去银楼帮父亲做账呢!”
“真的?啊哈哈,好,太好了……”
阮氏给许老爷倒杯酒,朝玉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趁机多在老爷面前夸夸许家恒。玉顺正犹豫说什么,碧珠夹了几片肚丝放在许老爷碗里。
“老爷啊,照顾家恒是家彦应该做的,你又何必送这么重的礼呀!家彦说了,家恒一天没好他就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己的孩子不用客气,你可不要宠坏了他!”
碧珠笑靥如花,话也说得很有分寸,许老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手,柔声道:“你们母子对家恒好我都明白,既然都是自己的孩子,哪能厚此薄彼。我把古琴给了家恒,买块砚台送给家彦也合情合理。家恒和家彦都是好孩子,我高兴宠着他们。”
“老爷……”碧珠娇嗲地拖着长腔,毫不避讳地当众抛媚眼。
阮氏气恼地瞪了玉顺一眼,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抓住,反而给碧珠制造条件了。许老夫人拉着许家恒的手,拍拍许家彦的肩膀:“你们两兄弟从小感情就好,长大了还是一条心,太婆看着心里真高兴啊!家彦,等家恒的病好了,你就是许家最大的功臣,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太婆统统答应!”
碧珠想提醒许家彦看眼色说话,但以许家彦的机智,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太婆,家彦不要什么奖赏,只愿二哥早日康复继承家业!”
许家彦的慷慨无私让许老夫人很满意,连连点头赞叹:“太婆没有看错你啊,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
碧珠不希望许家彦放弃家业,但对他能讨得许老夫人欢心还是挺高兴的。说和做历来都是两码事,不如先留下好印象,再说许家恒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许家也不能总这样拖着。总之,除了许家恒,许家彦是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
阮氏无法容忍碧珠继续嚣张,转而从许老夫人入手:“娘,家恒现在能背出来好几首诗了,还有您最喜欢的那首‘鹊桥仙’呢!玉顺,你说是不是?”
玉顺接收到她凌厉的视线,哪里敢说不是,忙道:“是啊,是啊,家恒,快背首‘鹊桥仙’给太婆听。”
许老夫人笑眯眯地望着许家恒:“乖孙呦,太婆又能听你背诗了。来,跟太婆一起念,纤云弄巧……”
碧珠捻着罗帕擦擦嘴,在桌子下面偷偷踢了苗氏一脚,苗氏随即心领神会,捂着鼻子干呕起来:“好重的腥味,哎呦呦……”
见状,许老夫人不禁有些紧张:“王妈,你快看看哪道菜有腥味,端走端走,苗儿刚怀上孩子受不了刺激!”
王妈欠了欠身,沿着桌子闻一圈也没闻到腥味,知道苗氏是故意的又不好戳穿,只能回说:“夫人的反应比较大,闻到一点儿油味都会觉得恶心,待会儿我跟厨子说一声,给夫人做几道清淡的菜。”
许老夫人点点头:“对,给厨子说,做点苗儿爱吃的菜。”
苗氏把油味说成腥味,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找事,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雷达般的双眼在桌上来回扫视,非得找出带腥味的东西。
“啊?甲鱼?谁烧的甲鱼?我就说嘛,好重的腥味!王妈怎么没闻出来呢?奇怪了,我的鼻子有问题吗?大家都来闻闻看,是不是有股腥味?”
功夫不负有心人,苗氏找了半天总算找到证据,非得逮着机会发挥一番。苗氏把矛头指向王妈,柳叶儿开始坐不住了。
“那个,甲鱼是我做的,不过我做的时候把甲鱼肚子里的白油都去掉了,不会有腥味的。大嫂,你不相信尝尝看啊!”
苗氏柳眉一竖:“我没看见我都快吐了吗?还要我尝尝看,你是不是想让我把隔夜饭都吐出来啊!”
“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闻不得油腥味,已经处理得很干净了。你要是还觉得腥,那我就端走好了,以后再也不做了。”
“你这么说是我故意刁难你喽?你弄干净了我还嫌腥那怎么办?我也不想啊,反胃想吐总不能是装出来的吧?”
“没有,我没这么说啊!大嫂害喜已经很不舒服了,我只想着家恒爱吃甲鱼也没顾及大嫂是我不对……”
“看吧,你又把家恒抬出来压我了,家恒喜欢吃甲鱼我哪敢说不行。再难受我也得忍着,大不了什么也不吃,反正又不是只饿我一个……”
“嗯哼!”碧珠清清嗓子,不悦地瞥向苗氏,再说下去恐怕把老夫人都要得罪了,拿许家的曾孙作为要挟是最没本事的表现。
苗氏扁扁嘴不说话了,柳叶儿起身端起那盆甲鱼汤,许家昌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没好气地哼道:“这事还没完,你急着往哪儿走?”
柳叶儿愁眉苦脸地低下头:“大哥,大嫂闻不了这个味,我还是趁早端走吧!”
“端走就没有罪证了是吧?最毒不过妇人心,柳叶儿,你好狠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