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仰天狂笑,袖子一撸拭了眼泪,慢慢起身,双眼直勾勾的瞪着胤禛,双眉一挑,嘴角扬起一抹似讥非讥、似嘲非嘲的笑:“朕?朕?你凭什么自称‘朕’皇阿玛从来没透过要传位于你的意思,你也说说,你这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你要办我?成啊,当着皇阿玛的面,你最好赐我一死吧皇上”
“你”胤禛指着他,怒不可遏,气得额上金星乱冒,两边太阳穴青筋隐隐跳动。身子直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扮成小太监随在胤禛身旁的玉容一时也怔住了,万万料不到他们兄弟二人一见面竟是这么个局面。她见胤禛的脸色又青又白,是前所未有的可怖,心底又怕又急,忍不住伸手在他胳膊扶了一把,暗暗一捏。胤禛下意识回眸瞟了她一眼,见她满眼的关切惊惧,心头莫名一软,脑中顿时清醒不少,长长舒了口气,沉稳喝道:“御前侍卫何在?”
门外侍卫首领鄂伦岱忙进殿单膝跪下,垂首道:“奴才在”
“十四爷大闹灵堂,对圣祖爷不敬,把他带到宗人府,圈禁一月”
“嗻”鄂伦岱神色滞了两秒,立刻响亮答应,跟着扭头向外示意,努努嘴,做了个手势,立刻奔进来四名侍卫,上前要将胤禵押走。
“谁敢碰我滚开”胤禵摆出架势厉声大喝,又气又怒又羞,怎肯束手就擒。横眉怒声之下,还真把那几个侍卫震住了。
“十四弟,别犟了,快给皇上认个错”胤祥一则不忍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千里迢迢奔丧,一回来就被关押;二则觉得若胤禵真被关押起来,对胤禛的名声也不好,便又上前拉了胤禵,连忙哄劝。又向胤禛跪下道:“皇上,十四弟年轻气盛,念在他昼夜兼程、千里奔丧的孝心上,还请皇上开恩,饶了他这一遭吧”
“请皇上开恩”见胤禛当真要罚胤禵,胤祉胤禩胤禟胤俄等都觉不得不帮着求情,一起跪下叩头。尤其是胤禩胤禟等,胤禵本是他们一伙,如果再不帮着求情,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你们,你们不用求他要杀要剐皱一下眉,我老十四就不是爱新觉罗的种”胤禵见诸位哥哥弟弟都向胤禛服软,心中又气又恨。
众人听他说得更加不伦不类,想笑又不敢笑,胤禩又忙劝道:“十四弟,君前失仪乃大不敬,何况是在皇阿玛灵前十四弟,听八哥一句话,快向皇上请罪”胤禩暗暗向他投以殷切痛心认命一瞥,声调似叹非叹,似悲非悲,似求非求,只觉说不尽的沧桑凄凉。胤禵一怔,脸上呆呆的,目中怒火渐渐暗了下来,紧紧抿着的嘴唇向右上角若有似无一扬,凄然冷笑两声,瞟了胤禛一眼,终于缓缓跪了下去,伏地一声不吭。
胤禛得位本就为众人嫉恨不服,胤禵如今这么一闹,若是他轻易饶过了,出了宫门,还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话呢因此他存心要杀一杀胤禵的气焰,杀鸡给猴看,绝了众人蓄意挑拨的心思,只作不见,依旧阴沉着脸,一动不动冷冷的瞅着胤禵,一言不发,非要他说出口不可。
一时间,若大的乾清宫中,殿宇森森,灵幡荡荡,素幔重重,上百口人乌压压跪着,静得针落可闻,大气也不敢出。
胤禛与胤禵就这么僵着,一个不情不愿下了跪而不肯服气,另一个却非要这一个开口叫“万岁”请罪服软不可
“十四弟——”终是胤祥看不下去,再次好言相劝。
“十三哥,你不必说了”胤禵飞快打断了他。刚才大闹了一场出了心头怨气,此刻又跪了一跪,他的脑子渐渐回复了理智,想起方才胤祥好心相劝,自己那样对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此刻一听他开口,便立即截住了他的话,语气也软了许多。在他本意,这语气便算是给胤祥倒了歉,在胤祥,亦觉心头一松,心知老十四不会再往前闹去了。
胤禵心里正是此意。他并不是一味莽撞、不顾死活的人。静下心一想,便知道今天在这皇宫里自己根本无法跟胤禛对抗到底,再僵持下去吃亏的是自己,说不准还要受他一番不堪的羞辱,胤祥既然再次开口相劝,倒不如借坡下驴,回头慢慢筹划,总有一日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胤禵念及此,心头稍稍宽慰,匀了口气,缓缓抬头,正要口称“皇上恕罪”目光扫过站在胤禛身旁的玉容,神色突的一滞,那道歉的话又急刹车的噎了下去。怔了一怔,才低低道:“方才臣弟多有冒犯,还请皇上看在皇阿玛份上饶了臣弟这一遭吧”
“哼”
“臣弟,叩谢吾皇天恩”胤禵被他一哼,心头怒气又“唰”的抬头,好不容易忍住,双手抠着地面金砖,几要把指甲抠破
胤禛冷冷的瞅了他半响,终于踱了两步,猛的站定身形,凌厉的眼风向殿内一扫,最后落在胤禵身上,用冷得结了冰的声音道:“起来吧若不是看在皇阿玛的面,朕断不饶你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你记住了”胤禛声音徒然一高,吓得殿中众人都忍不住浑身一震,那些妃嫔福晋们更是一颗心扑扑乱跳,仿佛胤禛骂的是她们一般。
独胤禵满不在乎,露出一个近乎疲赖的笑容,却没有起身,反而道:“皇上,臣弟想求皇上一个小小的恩典,不知皇上准不准?”
胤禛不由恼火,肚中暗骂岂有此理面上却不动声色,瞟了他一眼,呆板着脸淡淡道:“你说。”
“臣弟想跟皇上讨了皇上身边这小太监,不知皇上可舍得?”胤禵不等他回答,立刻又飞快加上一句:“皇上若是准了,臣弟一辈子记着皇上天恩”
胤禵的语气听起来说不出的真挚恳切,以至于那些妃嫔福晋及不明真相诸人都面面相觑,不禁愕然,霎时,数道狐疑探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玉容身上。胤禟胤俄相视,你眨眨眼,我挤挤眉,暗自好笑等着看戏;胤祉胤禄等细细瞅着玉容,半响,徒然醒悟,身子一震,双目圆睁,差点要惊呼出声;玉珊暗暗着急;那拉氏、李氏则心头一阵舒畅快意,也不由安了几分看戏的心。
玉容又气又怒下死劲瞪了胤禵一眼,情不自禁垂下了头,身子稍稍侧往一边。她身旁的胤禛,拳头捏在一块,已经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他万万没想到,即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时,又生来这一场横祸
此时,殿中目光在玉容身上打量,注意力却贯注在胤禛身上,知道内情的倒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心肠那不知内情的,都觉得胤禵的要求实在算不上什么,不就是个略清秀些的小太监吗?胤禛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难道连个太监也舍不得赏给自己的亲弟弟?何况,宫中历来有旧例:宫里的太监偶有被皇帝赏给各王爷贝勒府上、而各王爷贝勒府上的太监也有可能被自家主子献进宫里当差,这也不是过分的事
胤禛当然不会把玉容给了这个原本就有些心病的“情敌”,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胤禵说得那么真挚恳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若是自己一口回绝,倒显得小气了胤禛冷着脸不表态,眼珠子直直的瞪着前方,不经意瞟了胤祥一眼。
胤祥肚子里也在暗自思索,怎生想个法子替四哥解围,还没想得周全,胤禵却突然站了起来,冷不防一把将玉容拽了过去,笑道:“皇上不反对,臣弟这就谢恩了”
“你”胤禛又气又急,偏偏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容心中亦恼,她本是习武之人,岂容胤禵得手?当下左手一格,右手手腕反转,身子一摇一晃之间,将胤禵轻轻推了一下,避在一旁。
除了胤禟吃过玉容的亏,知道她身手了得毫不惊奇,其余诸人都怔住了,没想到她的功夫这么好。那些不知道她身份的人亦有几分恍然大悟:这小太监身手如此了得,连大将军王都吃了亏,难怪皇上舍不得
胤禛反应极快,不容胤禵回过神来,立刻板着脸向玉容喝道:“大胆奴才,胆敢对十四阿哥不敬,还不给朕滚出去”
玉容虽然知道胤禛如此乃无奈之举,心底到底闪过一丝不痛快,却不得不借机配合躬身垂眸道:“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毕躬身倒退着退出殿外,狠狠瞪了殿外目光探究的侍卫们一眼,径自往养心殿去了,心底暗自计较着要好好的跟胤禛算账
胤禵心头慢慢的沉了下去,怔怔的出神,嘴角泛起?似有若无的苦笑,事已至此,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去了手中握拳暗暗仰天长叹:她与他终究无缘差一点,就差了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