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积香寺回府,玉容便一直存了离开的念头,只有离开,才能不受那等炙心的煎熬。她无法接受在爱人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如此”,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何况今时今日的他,新人在怀,旧人更是弊履了!
要走也得走个明白,玉容不愿意带着误会和遗憾离开,不管胤禛怎么想,她还是想告诉他,对于十四阿哥,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也从来不知道他喜欢自己。
不想胤禛根本不愿见她,更不愿与她说话,她思前想后,也只有硬闯。如果胤禛还念着一丝一毫的旧情,在这个她们相识的特殊日子,或许他愿意听她把话说完;如果他不念旧情,那么自己正好就此彻底死心,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她万万没料到,胤禛其实一直在等她的解释,他只要她亲口说出来。只要她亲口说出来,他便相信她!玉容有一刹那的失神和动摇,她没想到他待自己情深如此。二人床榻之上婉转缠绵,他的爱抚和贪恋痴吻带给她的快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令她沉迷不愿醒来。她强迫自己撇开脑海中若隐若现的年氏温婉幸福的笑容和他那时冷峻的容颜、无情的言语……
云消雨停欢爱后,他百般怜爱拥吻着她,用自己宽厚温热的手抚摸她玉脂般光滑的娇躯,他说她瘦了许多!听着这话,她心中刺痛差点滴下泪来,这些日子她内心怎么煎熬过来的,他可曾知道?可曾有一时半刻想过、怜过?她不禁抬眼望向他,他的目光温柔似水令人沉醉。她又恍惚起来,同样的一双眼,可以温柔如斯亦可无情如斯,反差之大令她错愕无法相信!
她忽然明白,温柔与无情,只不过在他一念之间罢了!突然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话:我喜欢你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喜欢你时,你说你是什么?她轻轻的笑了,银牙暗咬,她是决定了!
于是,她再次让他要了自己,她抚摸着他、亲吻着他,极尽贪恋与决绝,这是最后一次,她要永远记得他的味道,把他深深刻印在灵魂深处。
她极尽温柔的服侍他穿衣、梳头、洗脸,一下一下,做的那么仔细,她贪恋的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不忍放离,这一放,就是永远了!他有点困惑,有点不解,更多的是欢喜怜爱,她这般依恋他,他为何不喜欢?他笑着去了,让她等着他回来。怔怔望着他渐去渐远,她鼻子一酸,站在夕阳下忍不住泪落如雨。这一下,便是永别了……
玉容出了雍亲王府,虽然这是自己的选择,心头依然一片感伤。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么走了,把最美好的回忆留给彼此,从此再无伤害、再无误会,未必不是好事!她无意识的走着,身边是三三五五结伴同游的行人,欢声笑语响在耳边,令神思恍惚的她起了一种奇异的虚浮感,仿佛与这个世界的人和物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身在其间,无法融入。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容儿,你怎么在这!”
又惊又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玉容吓了一大跳,慌忙扭头,对上一双朗星般明目,不由怔住:不是胤祯又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不是该在宫里赴宴吗?”玉容诧异。
“我,我不想见到四哥,托病没去……”胤祯说得有些心虚,其实他是知道玉容去不了,痴想着能趁机见她一面。没想到竟能如愿,他又高兴起来,打量着她一身月白玉璧纹男装,带着瓜皮小帽,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怎么这身打扮?”
玉容避开他的探究的目光,道:“这样不是方便一些吗?我有些闷,出来散散心罢了!”说着便走。
“容儿,”胤祯急忙叫住她,赶上去道:“你去哪,我陪你!”
玉容暗暗皱眉:“你还是叫我小四嫂吧,容儿不是你叫的。而且,我也不用你陪!”
胤祯脸上出现刹那的尴尬,几秒的沉默后,他咬着唇道:“他那样对你,你还要跟着他吗?”
玉容直直的望着他,眼中闪动一丝讥诮:“不跟着他,难道跟着你就不一样吗?”
胤祯心口一热,不顾一切脱口而出道:“当然不一样!我待你是真心的!容儿,跟我走!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玉容不由得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此刻的她,怎会轻信甜言蜜语?想当初胤禛说了多少比这更甜更蜜的话,到头来还不是如此?她不愿意再跟他纠缠,道:“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
“我是认真的!我今晚没进宫,就是,就是想要见你,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
“闭嘴!怎么?你们这些皇家阿哥都喜欢逼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吗?你想见我就要见,你也不问问我的意思?我再说一遍,不要跟着我!”心底不是没有触动,然而此时,她不能给他哪怕一丁点希望。
“我不走,你神色不对,我担心你!”胤祯倔脾气上来,那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
玉容又气又急,气急败坏道:“我是死是活轮得到你担心吗?”
“什么死啊活啊的,你又说这样的话!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胤祯心一紧,担心的望了望她,语气十分坚决。
玉容气得浑身发颤,脸色发黄,简直无语问苍天,为什么皇家阿哥的脾气都那么的不可理喻呢!
“你心里要是不痛快,就骂我好了!骂完了心里会痛快些,不然会气坏了身子的。容——小四嫂,我是真担心你!”
胤祯这么一说,玉容反而无话可说了,本要冲口而出的怒骂也只好硬生生的咽下肚里去。抬头望望月色,她不禁暗暗着急。虽然今晚团圆佳节,城门晚关,可若是再耽搁一会,她便出不来城了!偏偏这个胤祯,死活非得跟着她!
脑子里飞快转动着,苦思对策。她忽然轻轻一笑,道:“你既要跟着那就跟着吧,城里人多嘈杂,不如你陪我出城赏月如何?”
“真的?”胤祯大喜,又迟疑道:“可是,没多会城门就要关了!”
“哼,堂堂十四阿哥难道还叫不开城门?”
“说的也是!”
胤祯立刻命巡逻的军士牵来两匹马,与玉容一前一后骑着马往北门去了。出了城门,玉容狠狠抽打马匹,那马仰脖嘶鸣,撒开四蹄飞跑,急得胤祯大叫:“小四嫂,你慢点!小心摔着了!”
玉容哪里听他的话,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这才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站在一旁等候胤祯。
胤祯随后赶到,也下了马,四下一望,苍茫一片尽是半人高的野草杂蔓,好不荒凉。头上一轮明月渐渐偏西,光华渐弱,照得地上影影魅魅,夜风拂过,一片窸窣轻响,颇觉有几分瘆人。
胤祯到底皇家子孙,平日里金尊玉贵,出入仆从成群,哪里单独来过这种地方,纵然身有武艺,仍觉得心里凉浸浸的发毛,当下不由的道:“小四嫂,咱们回去吧,这里——”一语未了,忽觉眼前一黑,后颈一麻,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玉容叹了口气,拍拍手道:“怨不得我,谁叫你要跟来的!”看看四顾无人,便把胤祯拖入荒草丛中,将他骑来的马却猛抽几下放跑了去,自己翻身上马,烟尘雾卷的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胤祯慢慢醒转。他直愣愣懵了一阵,浑身激灵一颤,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四下一望,悄无声息,了无人迹,只有瑟瑟微动的枯枝草叶连绵起伏。胤祯忍不住揉了揉酸疼的后脑勺,苦苦思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叫声“不好!”悔恨不已!
他本是聪明人,此刻将前事后事回想,稍一思索,便心下了然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禁摇头苦笑:“原来她早打算好了今晚要逃,唉,她神色不对,我早该看出来的!”一边想一边起身,被晚风一吹,脑中愈加清明,又轻笑道:“这样也好,等我回去暗中差人慢慢打听,总有一天会找着她,那时,四哥也不能怎么样……”想到明天一早四哥发现玉容逃跑之后的表情,他的笑更愉悦了,自顾思索着怎么想个法子,决不能让人知道他今晚出过城,不然以四哥那老狐狸脾性,难免会盯着自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