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的大年夜宫里过得格外喜庆热闹,其中,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西征大军打了打胜仗,将叛军扫回老巢,一洗先前全军覆没之辱。因此,在年三十晚上,乾清宫家宴上,大将军王胤祯理所当然的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德妃作为胤祯的亲生母亲,也在众嫔妃中占足了面子,出尽了风头。
相形之下,同样为西征大军出了大力气、操尽了心的胤禛胤禩,就显得格外默默无闻了。胤禩倒无所谓,一则他早就不得康熙欢心,依照宫廷拜高踩低的规矩自然不会有人奉承他;二则这筹集粮草的差事本就胤禛为主他为辅,况且又是被胤禛拉下水的;三则胤祯等于是他的人,他受了夸奖赏识,他心中也自暗暗代他欢喜
只有胤禛,是从内心底感到深深的有冤无处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果没有他不怕得罪人、不怕麻烦琐碎、不怕为难一心一意替老十四筹集粮草药品衣帛,源源不断运往前方,那十来万将士连吃饭穿衣都成问题,还打个什么仗因此,当他看着老十四笑得红光满面、十分谦虚的接受众人的奉承夸赞时,若叫他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嫌隙和失落,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他暗暗的想道:即便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老十四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你出了多少力?你竟绝口不提,半句话也不替我说,枉我和你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再看看亦是自己亲额娘的德妃,容光焕发,笑靥盈盈,自豪骄傲之情溢于言表,喜于形色,自然,这份骄傲和自豪都是由老十四身上来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骨肉亲情竟凉薄如此,胤禛越想越觉心寒,越想越意冷,美酒入喉徒增伤感,满席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吃到嘴中味同嚼蜡,满眼的热闹徒增人厌,却又不得不做出十分欣然的模样与诸兄弟说笑,甚至还与胤祯对饮了两杯。其时心中,早已煎熬沸腾得火辣辣的几乎不能抑制。
好不容易罢了宴,各人回府。
胤禛只在那拉氏那里闷闷坐了一会,依然去了书房。燕儿忍不住替那拉氏委屈:别的日子罢了,哪怕是初一和十五都不歇这也不去说什么,今日毕竟是大过年嘛他也要这般,不是摆明给福晋没脸吗
那拉氏却叹了口气,靠在榻上喝茶不语。胤禛的心情她实在太清楚明白了,依照他的性子,辛辛苦苦办了这件棘手的差事,结果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他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既然心情不好,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她又何必勉强他、惹他心烦?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没留在她这,可也没去别人那啊就凭这,她心里便舒坦踏实多了
虽然因念儿与春儿进宫的事那拉氏也曾有过一丝丝疑心,但见念儿进宫一趟,连康熙都见了,也没什么不妥,她便也放了心。她很清楚,既然康熙都没说有什么不对劲,她又何必怀疑呢?何况,在她内心深处,总认为玉容早已不在人世了,不然,自家王爷暗中找了她那么多年,为何半点音讯也无?她可不信她一个女人家有那么大本事能够隐藏得那么深
胤禛慢慢垂首沉思,踱回书房,推开门,温蕴的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几许鲜花绽放的幽香,胤禛的心没来由一暖:至少,他还有她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燃起一盏明亮而温暖的灯,等着他、侯着他、守着他,无怨无悔、心甘情愿试问世间有几人有这等福气?这么想着,一晚上的不快顿时消逝了几分,脸上绷紧的线条也下意识的柔和了几分。
抬起眼来,胤禛顿觉眼前一亮,只见玉容双手端在面前,笑盈盈起身迎接,打扮得与以往不同。身上穿着簇新的宝石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旗装,外罩同色五彩花卉纹如意襟马甲,袖口、领口、衣襟滚着两寸多宽的红褐纹锦边,流光泛彩,华丽富贵无比,衣襟最上颗盘扣上系着两串长余尺的珍珠流苏,更添韵致。头上也是珠宝辉煌,发髻用翠玉扁方束拢再挽成旗头,正中簪着一朵点翠嵌红宝石的大牡丹花,两旁把子头上是缀着两寸来长银丝流苏的粉红宝石片嵌米珠花卉,戴着翡翠凤衔滴珠耳坠,套着金钏玉镯,脸上敷了淡淡的粉,光滑细腻中透着幽香;眉眼生动,眼神如钩,鲜艳妩媚,笑意盈盈,映衬着晃晃淡淡柔和的烛光,眼角眉梢都是醉人的风情。
胤禛一愣,将她揽入怀中,笑道:“怎么打扮的这样隆重?爷还以为入了洞房呢”
玉容“嗤”的一笑,扶他坐下,笑道:“今日过年嘛,所以想给爷一个惊喜啊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胤禛抚弄着她的手,含笑端凝,眼中尽是脉脉温情,忽又将她往怀中揽了揽,柔声笑道:“你从来不爱这样打扮,受了不少罪吧?嗯?”
“还说呢”玉容嗔道:“云儿雪儿帮我穿了这身衣裳,又梳了头,戴了首饰,化了妆,我生怕把衣服弄皱了,又怕头饰妆容坏了,愣是一动也不敢动,头也不敢歪一歪,坐下都不敢太用力,你要是再不回来啊,我都要累死了”
胤禛听她说什么“累死了”忙一把捂住她的嘴,纵容的斥道:“大过年的,不许胡说”胤禛细细瞧着她,忍不住又摇头笑叹道:“你也是,心血来潮了花样就多好好一个人倒叫一身服饰给束缚着了,若是难受,干嘛不换了呢”
“人家想要给你看看嘛”玉容脱口笑道。
胤禛一怔,眼中神情百转千回,忽然有些捉摸不定起来,心中,却是暖暖的感动。她受了这半日罪,只是为了让他看一眼,她待他的心怎不叫他恋爱疼惜胤禛的心里蓦地冒出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他心中愈加温情动容,“容儿,爷有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呢”胤禛抚着她悠悠感叹。
“爷,今晚又发生什么事了?你干嘛叹气呢?”玉容将解酒的浓茶递到他唇边。
胤禛就着她手中啜了一口,眼神一黯,唇边扬起一抹讥诮,道:“能有什么事呢西北军事大捷,皇阿玛高兴,命大家多喝了几杯,爷有些不胜酒力罢了”
其实玉容何尝不知他的心事,他是那么敏感、那么好强的人当他刚推开门踏进屋来时,她便已经觉察到了。
玉容抿嘴笑了笑,一边起身一边柔声道:“爷,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往书桌去,从那白玉镇纸下取了一张纸笺过来,笑着递到胤禛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