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儿的马奔跑如风,早去的无踪无影了,胤禛的亲随们去了许久,连个影子也找不着,只好怏怏而回。胤禛倒并不责怪,心头转过千万个计较,盘算已定,便吩咐回京。
如往常,雪儿唤声“结账!”顺手去摸身边的钱袋,不料手一僵摸了个空,忙仔细再摸,不仅钱袋,随身系着的玉佩也不见了。雪儿一怔之下,不由疑惑道:“怪了!一路荒郊野岭,难道也有小偷不成?就是有,也不能偷到我头上来!”
“是不是路上掉了?”云儿道,一边从随身荷包里掏出银子结了帐。
“不会,”雪儿想了想,肯定的摇摇头,道:“方才进店时明明还在的,不会掉了!”
“不必找了,”胤禛剑眉高挑,不紧不慢道:“定是方才那小丫头顺去了!”
雪儿哎呀一声,顿足道:“爷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是这样了,那小丫头也太狡猾了!载在她手里,说出去真叫人笑话!”
胤禛道:“那小丫头果然刁钻,她嘴里说要夺你的剑,其实盯上的是你的玉佩和钱袋,也难怪你疏忽了!唉,也不知什么样的爹娘教出这样的丫头,小小年纪鬼心眼倒不少!”
回京之后,胤禛细细回想那黑松林中骑白马的姑娘和小念儿,又想到老十四恰好那么巧也在土地庙中,胤禛心底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一时半刻也想不通透。他本想去老十四府上探探口风,又怕打草惊蛇反引他起疑,便忍住了。只是差人在京城附近和城里多多打探念儿的下落,毕竟,念儿调皮好玩,只要她没有离开,他相信一定能找得着她。
过了四五日,胤禛如往常一样上朝点卯、下朝回府。不同的是,这日心情格外沮丧,因为前段时间吵得沸沸扬扬的大将军人选已经由康熙拍板正式定下来了,定的是十四阿哥胤祯,康熙夸他有韬略、肯用心,是大将军的不二人选,即日便进驻兵部,着手部署调兵遣将。
大黄软轿经过大前门时,轿夫不知为何都住了脚。胤禛皱眉喝问,只听见云儿靠近轿帘小声道:“爷,前边不知发生什么事了,百姓们围堵得水泄不通,只怕得绕道走。”
胤禛细听,果然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喧哗得无可无不可,“那就绕道走!”灌进来满耳的喧嚣,胤禛更觉心烦意乱。
“唉,还真是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你们说说,这么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竟有这般口齿,不是亲见还真不信!”不知谁叹息着恰好从旁经过。
“停轿!”胤禛心中一凛,忙道:“云儿雪儿,快去看看!”
“是,爷!”云儿雪儿也听见了,得了胤禛吩咐连忙分开人群挤上去,后边胤禛也下了轿,由一众亲随簇拥着前去。
此时,仿佛一场大热闹结束了,人群四面八方各自散去,一边走一边叹息议论不已。胤禛随意一瞥,恰好看到巡城胡大人的翠绿官轿也在一旁,胡大人正要上轿,转眼见到胤禛,忙堆着笑恭恭敬敬过来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胤禛看到云儿雪儿拦住了念儿小丫头,稍稍安心,转而问胡大人。
“王爷,这可是件奇事,容奴才细细禀报王爷。李二狗在天桥那边捡到一包银子,欢欢喜喜拿回家侍奉他瞎眼老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捡重要的说!”胤禛最不耐烦这些话。
胡大人一愣,吓得连声“是,是!”,怔了怔,忙道:“丢了银子的陆尚耍赖,后来来了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揭穿了陆尚的诡计,还了李二狗清白——”
“罢了,你还是从头说起吧!”胤禛打断他,恨铁不成钢瞅了他一眼。
胡大人紧张的脸红脖子粗,湿了一脑门的汗,忙用袖子一拭,接着道:“李二狗的老娘让儿子把银两还回去,李二狗见老娘说得在理便回天桥去等候失主。刚好丢银子的陆尚在那发急,李二狗便把银两还给陆尚,谁知陆尚一口咬定自己丢了一百两,李二狗只还了他八十两,两人争吵起来。陆尚不依不饶,一直跟着李二狗吵闹到了这,李二狗的瞎眼老娘也叫起屈来,引得无数人围观。刚好奴才巡逻经过,他二人便告上前来,奴才见他二人各执一词正在为难,谁知人群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出来向陆尚问道:‘你丢的是一百两?这钱袋里的是八十两?’陆尚说是,那小姑娘便拍手笑道:‘既然数目不对,你凭什么认定这就是你掉的银子?也有可能不是你掉的是别人掉的呢?我觉得这银子还是交到衙门里审问清楚才好,省得冤枉了好人!’奴才觉得有理,正要照办,谁知陆尚反而急了,忙说余下二十两不要了,就要这八十两,奴才起了疑心,非要连人带银子一并带走,陆尚这才说他掉的其实只有八十两,他是怕李二狗向他要赏钱才故意那么说的,围观百姓都忍不住骂他不知好歹,又赞那小姑娘聪明,奴才教训了他一顿,把银子给他,这才刚要散,恰好就碰到王爷了。”
“哼,这种小人,你把银子还给他倒是便宜他了!既然数目不对,那银子就不是他的,怎么着也该判给李二狗赡养老娘才对!”
“是是,王爷英明!”
“罢了,没你事了,你去吧!”
“嗻,奴才告退!”
胤禛瞧了瞧拦着念儿在纠缠的云儿雪儿,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带着随从靠近去。正听到雪儿笑嘻嘻道:“念儿小妹妹,你上次说要我的剑,我送给你便是,你能把玉佩还给我吗?”
念儿笑得一派天真,脆生生问道:“漂亮姐姐,什么玉佩啊?你的玉佩不见了吗?我没有啊!”
“小丫头,装傻呢!这么小一点就学会骗人啦?”
“人家真的没拿嘛,姐姐不信搜一搜人家身上好了!”念儿委委屈屈的嘟着嘴,让人几乎不忍不信。
“我们爷说的不错,真不知什么样爹娘才教得出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云儿笑叹。
听到提起自己爹娘,念儿忽然嘴一撇,似要哭出来。
“怎么?还没找到你爹娘吗?这些天你怎么过的?”云儿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情不自禁软了心肠,不由关切问道。
“我娘,呜呜,她不要我了,我要找我阿玛,我不知道阿玛在哪里,我找不着……”念儿说着呜呜咽咽哭起来,眼角溢出莹莹泪珠,胡乱用手擦拭。
胤禛眉毛一挑,道:“阿玛?你是满人?”他狐疑打量着念儿,暗暗奇怪,心想她真是奇怪,怎么管父亲叫阿玛,又管母亲叫娘?
“满人?我不知道!是我娘教我叫的。”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念儿吓了一跳。
“你跟我回我府上去吧,我派人帮你找你阿玛。”胤禛一脸认真。
“你?”念儿睁大眼睛疑惑的打量着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偏着头极认真道:“伯伯看起来好凶的,我怕伯伯骂我、打我。”
云儿雪儿及众随从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替念儿捏了把汗,胤禛却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了许多,也极认真向念儿道:“伯伯不骂你,更不打你。你一个小姑娘无亲无靠在这京城里转悠,总不安全。”
“那,那好吧!”念儿想了想,笑着答应了。其实她这几日一个人晃来晃去,没少人老问她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出来?大人呢?问的她不厌其烦!“不过,如果我要走,伯伯可不许拦着我。”念儿说着,眼睛却向雪儿一溜,充满狡黠和迟疑。
“好,伯伯不拦你!”
雪儿“嗤”的一笑,道:“那玉佩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喜欢就留着吧!”
“那我就跟伯伯回家!”念儿说着上前,亲亲热热、自自然然握着胤禛的手,丝毫不客气。
被念儿温热柔软的小手一握,胤禛身子一僵,心底不由自主流过一股久违的温情,一时怔怔如在梦中。很久很久了,没有人敢这么握他的手,只有容儿……
胤禛望着念儿的目光更柔和了,牵着她往回走,情不自禁想着如果容儿还在,定叫她给自己生个肯这样亲近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