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微云怎么劝解的胤禩,总之,他在一点一点恢复从前的状态,只是行事变得十分谨慎与低调。胤禟等人也放了心,依旧如从前般围绕在他的周围。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京城里正是难熬的炎夏,连吹来的风都挟裹着团团的热气。康熙似乎有意制造机会给他们兄弟折腾,几个月前只带了几个小皇子前往热河避暑,将太子及一干成年皇子一股脑全扔在了京城里。
复位后的太子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中,变得越来越多疑、越来越善变、越来越暴戾、越来越自负。他一言不听、一人不靠,总觉得兄弟朝臣们一个个都在背后恶狠狠的盯着他,等着捉他的错处、等着设局哄他往里钻。他容不得任何不同于他的意见,仿佛那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不问青红皂白,不断找借口罢黜官员,安插上自己的心腹亲信,对于胤禩一党之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羞辱整治,弄得朝廷人心惶惶。
胤禛见此状况,不愿卷入这摊浑水中,索性告病在家,或陪着玉容和儿子或与乌思道闲话二三或下棋或看书,日子倒也悠闲。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对他倒是亲近,特意派身边人三番两次请他出来办事,胤禛只是推脱不允。谁知太子见奴才们请不动他竟亲自上门,把胤禛吓得不轻,口风却依然没有放松。太子无奈,半真半假叹气道:“四弟,这些兄弟,还算向着我、心里有我这个太子二哥的,只有你和十三弟了!如今连你们都弃我而去,难道真要我做个孤家寡人吗?这样好了,四弟你这些年操劳太甚,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可是十三弟,无论如何你得叫他帮衬着我!”
胤禛无可奈何,只得笑道:“多谢太子体谅,臣弟感激不尽!至于十三弟么,他也未必就听我的,太子有什么差事要派给他的,不妨自己跟他说吧!”
太子笑道:“有你这句话就成!”
胤禛万万没料到,胤祥的祸事就此埋下。多年事发之后,不知多少个深夜,他犹临风长叹,对月懊恼,悔恨不已。
九月,康熙回京。京城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不仅仅因为康熙带回了本就属于京城的达官贵人和热闹,还有各地待选绣女,也陆陆续续住进了京城亲戚家或者客栈,忙着走门路、托关系、熟悉联络结交贵人,以备来年选秀。大批莺莺燕燕的到来引得京城里王孙公子、油头少年们都兴奋异常,走街串巷打听着、评论着,八卦得不亦乐乎,各家客栈、首饰铺、绸缎庄、胭脂水粉堂等等诸多行业也纷纷打起了绣女的主意,赚得盆满钵赢。
十月初,四川巡抚年羹尧也带着十六岁的妹妹年佳仪来到了京城。年家是胤禛的包衣奴才,只是自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官至湖北巡抚起,早已抬入镶黄旗。如今年羹尧也算一方封疆大吏,年家亦是富家一方。此次他回京述职,奉了父命顺便护送妹妹进京待选。
按照清廷规矩,年龄在十三至十七之间的八旗女子必须参加选秀。三年前年佳仪因病未曾参选,如今年已十六,是最后一次参选的机会了。要命的是,如果她又错过了这次选秀,依照规矩,没参加过选秀的八旗女子终生不许婚嫁!所以她的父亲年遐龄格外重视此次选秀,生怕再有意外发生,便索性让女儿早早提前进京,以免到时候赶路太急、水土不服又病倒。年佳仪从小娇生惯养,身体颇有些羸弱。
年家在京城没有房舍,年羹尧因还有公务尚未处理,便找了家叫做蓝庭的大客栈暂时住下,只等见过胤禛、处理完手头公事,然后再慢慢选看租赁房舍。
谁知年佳仪自小金尊玉贵养在深闺,虽然年羹尧一再解释蓝庭客栈已经是京城里最上等、最气派、最讲究的客栈了,年佳仪还是意见多多:家具的样式太俗,木头也不好,她要黄花梨木带细雕花纹的,特别是衣橱,还有一股刺鼻的木屑味,要用白丁香和沉水香熏一熏才行;茶壶茶杯不是越窑青瓷她用不惯,还有茶叶,她向来只喝华顶云雾茶、敬亭绿雪;帐子要换成雪蚕丝织就的香罗顶、衾被褥子床单也统统要换厚软密实光滑的苏绣堆云锦,花样得是留仙草纹和垂丝海棠花、地毯要绣着玫瑰花的白底红边驼毛毯;案上该摆几样摆件,一个茶晶梅花花插、一个翡翠比目罄、一架四开玛瑙花纹小案头屏就够了,还有墙上该挂一幅《纨扇仕女赏花图》;妆奁一应用具她都自带了,不必麻烦,熏香也带了自制的蜜合鸡舌香,只买一个雅致些的宣德小鼎就行……
年佳仪滔滔不绝,直把年羹尧听得头晕脑胀叫苦不迭,他一个大男人哪懂这些细致的东西!他甚至怀疑自个的爹是不是故意的,把这个妹妹踢给他伺候!
凭年羹尧怎么解释哄劝她将就一些,年佳仪仗着平日父兄宠爱、百依百顺惯了的,哪里肯依?年羹尧心头急躁烦恼,忍不住脸色一沉,撂下两句重话。
年佳仪一呆一怔,樱桃小嘴一扁,以帕拭目,泫然欲泣,随行的花嬷嬷和贴身丫环鹃儿忙上前劝慰不已。花嬷嬷又向年羹尧叨叨絮絮说了一大通,无非是小姐身子弱,远离父母,受不得委屈等等,年羹尧一声长叹,只好忍下脾气转来赔不是,低声下气的哄她,答应立刻就替她置办,年佳仪还是呜咽不止。年羹尧苦笑,低声道:“好妹子,别哭了,明儿咱们还得去雍亲王府拜见四爷和福晋呢,哭肿了眼怎么好呢!”
年佳仪一愣,忙止住了哭,命鹃儿打水擦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个劲的问花嬷嬷自个眼睛有没有哭肿。花嬷嬷和鹃儿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夸她花容月貌!
年羹尧暗暗好笑,心里也更有了底。六年前胤禛办差从湖北过,在年家歇了一晚,那时年佳仪虽然只有十岁,却对胤禛心生爱慕、一见倾心,从此念念不忘。对年羹尧父子来说,这已不是秘密。此次年羹尧携妹进京选秀,年遐龄便已吩咐他一定要设法圆了妹子的心愿,嫁入雍亲王府。
不想,蓝庭客栈是胤禟的本钱,当日年羹尧与妹子年佳仪争执吵闹时,胤俄、胤祯恰巧经过他们房前,忍不住好奇便停在门外都听了去。两人不禁好笑,出了客栈,一路笑一路议论往八爷府去,都说娇惯的女人见多了,还没见过娇成这样的,出门在外还讲究得一套一套,要是谁得了去,那可就惨了!
到了八爷府,两人仍说得意犹未尽,恰好胤禩、胤禟、微云都在,便又笑着向他们说了一遍,胤禩胤禟也不由好笑。胤禟还玩笑说等她选秀住进钟粹宫,哥几个去看看热闹,看她会不会跟教习姑姑主管们闹!胤禩却笑着摇头,说年家是四哥的亲信包衣奴才,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这位年小姐脾气又这样不好,万一惹出什么麻烦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一旁的微云却呆呆出神,口内低低念着“年羹尧”三个字,心底暗暗寻思:难怪!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年羹尧兄妹此刻才出场啊!
心中拿定主意,微云轻轻一掠鬓角,笑道:“我看这位年小姐倒是一派天真单纯,没什么不好!从小锦衣玉食,娇气些也难免。听说她长得貌若天仙,又是年家的掌上明珠,谁家娶了去,还真是一段福气!胤禩,我想你娶了她做侧福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