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其格早上起来突发奇想要见孩子们,叫来奶娘一问才知道,泥靡刚起床就跑出去玩了,去哪儿玩的也不清楚。
泥靡深受军须靡宠爱,从小就养成了随心所欲傲慢无礼的性子,区区一个奶娘根本管不了他,反正须其格不到中午是不会醒的,泥靡要去玩就随他去了。
须其格一怒之下,将纵容泥靡的奶娘打了三十杖,气鼓鼓地冲出去找儿子,偌大的草原茫茫无边,远处那群马跑得正欢,万一泥靡去看热闹被碰伤了可怎么办。
心里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错,须其格正胡思乱想,没留神踩在了一堆马粪上,热烘烘的马粪将她那双绣着金凤的新鞋子完全淹没,像是陷在沼泽地里似的,越陷越深,想拔也拔不出来。
“左夫人……”
跟出来的两名侍女吓得脸都变色了,须其格虽是西域人,但她可不是普通的西域人,身为匈奴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后来嫁给军须靡,也是贵为左夫人。须其格长得美,她也相当爱美,每天都要泡澡保养之外,对衣服饰品的执着也是极其惊人的。
国都赤古城是乌孙经济最发达的地方,临近匈奴边界有个集市,每天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从那儿经过,须其格有个手下,专职就是在集市上为她挑选最好看的衣裳最新颖的饰品,就算丢在一旁不穿不戴,也不许其他人抢了去,总之,她就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谁也别想抢她的风头。
须其格不仅善妒,脾气也很坏,在她眼里除了自己是天仙其他人都是丑八怪,除了爹娘丈夫孩子看得顺眼,其他人都是混账王八蛋。她对身边的侍女从来没有好脸色,张口就骂动手就打,赏几板子那是家常便饭,打几十杖都是人家犯贱自找的。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两条眉毛都拧成麻花了,她们苦着脸,哆哆嗦嗦地跑过去将陷在马粪堆里的须其格解救出来。
“左、左夫人,您没事吧……”
须其格恶狠狠地瞪过去,冷声道:“你们看我像是没事的吗?还不快把鞋子脱了给我穿上!一个个废物,怎么带的路,我养你们还不如养一只羊!”
侍女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上,指着地上那双绣花鞋,怯怯地问:“那鞋还要吗?我带回去洗洗吧!”
“洗你个头呀,臭死了,还不给我丢远点儿。”须其格捂着鼻子,整张脸皱成了核桃,“快去把泥靡找出来,要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话没说完,须其格一扭头看见了刘烨,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却发现了泥靡的身影。那个叫小嫽的女人拽着泥靡的胳膊,横眉竖眼像母老虎,而刘烨抱着少夫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旁边还有个汉人打扮的男孩跟她作揖。
好家伙,这明摆着就是他们一起欺负她的宝贝儿子啊!
须其格顿觉浑身的血液往头顶冲,拎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狂奔过去,边跑边叫:“该死的,你们这些汉狗,竟敢打我儿子……”
冯嫽见是须其格,没有立刻放开泥靡,而是更用力地抓着他,泥靡再蛮横,却也是个几岁的孩子,长这么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哪有人对他这么不客气呢!心里委屈地要命,看见自己的母亲来了,总算可以放心大胆地告状了。
小孩子撒娇的方式有很多,最常用的就是哭,他们知道自己一哭,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也是孩子们的专利。等人长大了,哭这一招就不管用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哭,就意味着失去了珍爱的东西。
“娘,娘,哇……”泥靡哭起来的样子比少夫还惹人疼惜,粉嫩的脸颊布满泪痕,微微撅起的小嘴一开一合,像是下一秒钟就要窒息似的。
须其格顾不得骂人,心都要融化了,连忙跑过去抱住泥靡,拍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亲他的脸:“宝贝不哭,不哭哦,娘来了,没人敢欺负你了……”
泥靡还是在哭,双手拉扯着须其格乌黑的长发,像是怪她来晚了一样,咧开嘴巴哭得更大声:“痛,痛……她打我……”
泥靡边哭边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指着冯嫽满眼恨意:“这个女人打我,痛痛……”
须其格和泥靡双双瞪着冯嫽,刘烨一看,真不愧是母子俩,不仅长得像,咬牙切齿的那股狠劲儿都如出一辙。泥靡继承了须其格的美貌,小小年纪就具备了帅哥的雏形,黑玉般的眼睛透着灵气,棱角分明的轮廓如同雕塑。
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就有这么重的戾气,长大以后那还得了,刘烨不禁叹气,前路漫漫任重道远,每时每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你们看着靡儿。”须其格将宝贝儿子交给两名侍女,拢了拢垂落下来的长发,不怀好意地瞟了刘烨一眼,微微扬起唇角,“她就是你从大汉带来的侍女吧!”
须其格指的“她”就是冯嫽,她看也没看冯嫽,仿佛那么做会自跌身价。
“你这是明知故问啊,我刚来到乌孙那天,你不就知道了么!”刘烨看惯了她的虚假,倒不如直截了当。
须其格咬着下唇微微眯起眼睛,高耸的胸膛像吹满了气越挺越高,已然是气得不行了。自从上次翻脸,刘烨就懒得应付她了,她说话夹枪带棒,刘烨也是嘲讽挖苦,时时透露着一个讯息,就是要跟她斗到底。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谁都喜欢拣软的柿子捏。须其格可以说是满肚子坏水,以前挑拨军须靡和细君公主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她从来没有如此憎恨一个人,也没有这么不痛快过。
以往得罪她的人哪有活命的机会,一言不合就拉出去打个半死,或者直接送进军营里被折磨至死。像刘烨这种恨之入骨又下不了的手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原以为刘烨会像细君公主一样,受到排挤只会暗自垂泪,遭遇不公只能顾影自怜。
须其格万万想不到,刘烨比她还要张狂,自卑自怜自怨自艾完全扯不上关系,自大自我自傲自信才是专属标签。于是,须其格的恨意越来越强烈,三天两头说她的坏话,哪天不动坏主意反而稀奇了。
要不是军须靡惧怕大汉的势力,翁归靡处处维护着她,常惠和师中又总是盯着自己保护她,须其格早就把想好的一百零八种死法统统用在她身上了,不管是掐死刺死还是淹死烧死,只要死得最快就好。
“你承认最好,你的侍女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身为公主你应该很清楚吧!”须其格正跟长老们谋划怎么对付刘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先被她打了,这倒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直接较量吧!
“前些天,桑马的脚被砍了,罪名就是以下犯上,呵呵,这可真巧啊,百姓都称你为正义的化身,这回可就不好偏袒了哦!”须其格捂着嘴笑,样子欠扁极了,“一个侍女而已,我想你总不至于为了她那双脚,就失信于百姓吧,你来乌孙几个月,也没得到大王的青睐,只有那些穷酸的平民跟着你屁股后面转,得到他们的心对你来说也是功劳一件,你舍得前功尽弃吗?我这么说可是为你好啊!”
刘烨面无惧色,妩媚一笑:“你这是欲加之罪啊,如果没弄清楚桑马为什么被斩足,就先去搞明白再说吧!免得说多错多让人笑话,不管怎么讲,你也是个夫人,有时间还是多学学国家律法,女人年纪大了就得讲究内在美,买再多新衣服新首饰也盖不住脸上的皱纹,人老珠黄不肯服老是不行地,反而显得更加肤浅。我想这些话平时没人跟你说吧,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你、你、你说我老了?”须其格被反将一军,双手捂着脸浑身发抖,尖叫起来,“我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所有人都这么说……”
“你曾经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曾经,过去式,懂吗?”刘烨气不死她不罢休,“女人最可悲的就是不肯接受现实,再美的女人也有老去的一天,所以我好心提醒你多充实内在美,别等皮肤松了心也垮了,你连怎么哭的都不知道。还有,我比你年轻,这也是现实,但我不跟你比那些浅薄的东西,你好好守着大王过日子,我不跟你争也不跟你抢。但你不要得寸进尺,成天吃饱没事干就想着怎么整我,好啊,你自己找不痛快,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欺负,你也不配做我的对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奉劝你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你去死……”须其格气昏了头,也不在乎什么形象气质了,伸开十指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还没碰到刘烨的头发梢,就被冯嫽一把抓住。
“你没听见公主说的话吗?就凭你还不配跟我们公主作对!”冯嫽稍一用力,须其格的手腕就像折断了似的,疼得她直掉眼泪。
“你,你们会后悔的……你们给我记住……”
少夫看须其格流眼泪,蓦地挣脱了刘烨的怀抱,跑过去抱住她的腿,也跟着哭起来:“娘,娘……”
须其格正满肚子气没处撒,抬脚将少夫踢出去好远:“谁是你娘,扫把星,滚远点儿……”
就在这时,泥靡哭喊着大叫:“父王,父王,我娘也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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