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归靡与扶玛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十,算算也就剩下十几天了,乌布吉张罗着喜事,忙得不亦乐乎。孙女的婚事虽不太顺遂,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翁归靡这个孙女婿他是志在必得,他深信就算翁归靡被军须靡排挤,假以时日仍将大放异彩。
扶玛失去过翁归靡,如今好不容易复合,再也不敢有第二次。她收敛了大小姐脾气,对翁归靡温柔至极,生怕他不高兴或是怎么了,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只盼顺利等到成亲那天。
“右夫人”,“解忧公主”之类的字眼是乌布吉家禁忌的,没人敢在扶玛面前提起她,除非是活腻歪了自寻死路的。不仅是在乌布吉家,草原上凡是有人议论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只要被扶玛听到风声,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挨几巴掌还是下手轻的,不知悔改的就等着被赶走吧!
关于乌布吉家的所作所为,翁归靡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扶玛找他,他也搭理,只是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两情相悦的感觉。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他勉强不了自己。
扶玛无视他的敷衍,哪怕只能拥有他的人她也心满意足,她不在乎翁归靡心里还有另一个人,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她只要他。
这种生活究竟幸不幸福,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扶玛从来都不去想。她经历过焚心蚀骨的痛苦,现在能与心上人在一起,她已经很庆幸了,人不可以太贪心,不是么!
傍晚,翁归靡照例去赵胜家,跟他聊些大汉的风土人情,陪孩子们玩一会儿。翁归靡的口福不错,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了香喷喷的肉汤味。
“赵大人,做什么好吃的了?”翁归靡拎着一壶小酒掀起门帘走进去,桌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脸盆大的陶罐里面白花花的,看一眼也看不清楚什么。
赵胜拿着汗巾给两个孩子擦手,回头看是翁归靡来了,笑道:“左贤王你来得正好,我们就要吃饭了,你也那双筷子一起吃吧!”
“叔父……”少夫看到他,苹果般的小脸乐开了花,张开胖乎乎的小手抱住翁归靡,仰起头看他,甜甜地唤道,“叔父,你跟少夫玩嘛,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赵胜让赵子卿坐好,转过身来抱少夫:“翁主乖啊,该吃饭了,吃完饭再找你叔父玩,要不然叔父就不喜欢你了……”
少夫老神在在地点点头:“不乖的小孩大家都不喜欢,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才能早日见到姨娘。叔父,我先去吃饭,你等我一会儿哦!”
少夫嘴里的“姨娘”就是刘烨,翁归靡神色一黯,勉强地笑道:“好,等你吃完饭,我们玩捉迷藏。”
赵胜看他神色不太对劲儿,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不好意思明说,连忙拿了双筷子递给他:“来呀,一起吃,尝尝我做的手擀面条,我们汉人都喜欢吃这个,里面加了好多料,小翁主现在也很喜欢吃呢!”
“呵呵,你们吃吧,我刚吃过呢!”翁归靡搬了张凳子坐在一旁,随手拿起少夫的玩具小风车,吹口气,风车缓缓转动起来,梅兰竹菊的画面在他眼前交替呈现,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执笔伏案作画的温婉女子,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那好,改天做面条我提前跟你说一声,你过来吃啊!”赵胜笑吟吟地说了声,夹了几根面条放在少夫碗里,亲手喂她吃下去才放心。虽说有两名侍女照顾少夫的起居,但他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似乎只有这样才不算辜负刘烨的托付。
赵胜会看人脸色说话,但赵子卿不会,虽说他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懂“姨娘”这个话题为什么不方便说,为什么翁归靡的神色瞬间黯淡。
“小翁主喜欢吃面条,公主大人也喜欢吃的,她们都喜欢吃我爹做的面条。”赵子卿满足地吸了口面条,吸得哧溜溜响,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夸他爹的手艺好。
赵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行了,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吃你的面条吧。”
“哼,吃就吃!”赵子卿不服气地扮了个鬼脸,往少夫碗里夹块肉,“少夫,吃肉,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找你姨娘。”
“好啊,好啊,少夫要去找姨娘喽,太好啦……”少夫埋头猛吃,吃得小嘴油光光的。
翁归靡低下头,暗自想着心事,赵胜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小孩子就喜欢乱说话,吃饭也不老实。”
“小孩子也很诚实,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像我们这么多顾虑,其实,我很羡慕他们。”翁归靡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赵胜想了想,不打算接话了,安慰人这种事他并不擅长,翁归靡与刘烨到底是何关系他也不是非常清楚,还是少说为妙。
这时,老贤王的一位侍从匆忙来报,说是乌布吉长老和扶玛等他回去商量婚事。翁归靡应了声,将侍从打发走,坐在原位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
侍从那番话赵胜听得一清二楚,看翁归靡好半天没动静,不由有些纳闷,忍不住问了声:“左贤王,你不回去看看么?”
翁归靡静默几秒钟,放下手里的风车,没来由地冒出来一句:“人为什么一定要成家?一个人过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赵胜咳了两声,干笑道:“这个嘛,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看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啊,谁能不成家呢,年龄到了自然就该成家,就像花开花落一个道理。”
“那么,你感觉自己快乐吗?”
“嗯,子卿就是我的一切,孩子他娘走得早,我们父子俩现在只能相依为命,但我认为自己还是应该知足,毕竟我还有子卿。如果没有他,我会失去很多快乐。”
翁归靡看着赵子卿和少夫,他们正在比赛吃饭,看谁吃的又快又多,孩子们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他不知不觉轻笑出声:“跟心爱的女人生个孩子,这也曾是我的梦想。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既然不爱,那么找谁都一样的,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孩子吗?”
赵胜没太听明白,说:“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爹娘啊,你现在是没有孩子,等你有了自己的骨肉自然会很疼爱的。”
翁归靡苦笑了下没有应声,起身走向少夫,揉揉她的头:“少夫听话,叔父有事先回去了,明天再来跟你玩,好吗?”
少夫扭头看他,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好呀,叔父,你能不能叫姨娘一起来呢,少夫想姨娘了,好想好想……”
翁归靡含笑点头:“叔父会和姨娘一起来看你的,会有那么一天……”
等翁归靡回去,乌布吉和老贤王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苦侯多时的扶玛见到他,立即喜笑颜开,迎上前去抱住他:“索朗,你去哪儿了呀,我等了你好久呢!”
“别这样,长辈们都在。”翁归靡推开她,淡淡地说道。
扶玛盯着他的背影,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用这种借口拒绝过她多少次了,现在两人就快结为夫妻了,他还是这幅冷漠的样子。那天在悬崖上,她又没有逼他,是他自己要娶她的,不过几天时间,难道他要反悔吗?那个女人已经走了,难道他还在想着她?
“索朗,我们谈谈。”扶玛压制着怒气,佯作平静地说。
翁归靡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我累了,要休息了,改天再谈吧!”
“索朗……”扶玛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引起了乌布吉和老贤王的注意,扶玛视而不见,紧盯着翁归靡的背影,不问清楚誓不罢休,“你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你不想娶我就直接说出来,别成天这幅自我牺牲的样子!你觉得委屈吗?跟我在一起你很委屈是不是?索朗,如果你觉得自己委屈,那我就比你委屈一千倍,一万倍……”
“够了!”乌布吉低声喝道,“扶玛,你又怎么了,你不要这样神经兮兮的行吗!索朗累了就让他去休息,你这样是胡搅蛮缠!记住,你成亲后就是他的妻子,你要有做好妻子的觉悟,多体谅多关心你的丈夫……”
“那我呢?谁来关心我体谅我呢?”扶玛难过地扁扁嘴,泪水溢出眼眶,“我就快受不了了,我时刻小心讨好着他,他却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好怕啊,我怕成亲后还是这样,如果他一辈子不肯原谅我,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呜呜……”
“扶玛!”乌布吉紧皱着眉头,这个孙女实在太不省心,眼看就要成亲了,居然当着老贤王的面又哭又闹。
翁归靡叹了声,轻轻拍着扶玛的背,安慰道:“对不起,让你想太多,我这段时间的确是太累了,我不该冷落你,都是我的错。好吧,我们出去谈谈。”
扶玛抬眼看他,忙不迭地扑进他怀里:“别离开我,索朗,是我的错,都是我错,是我胡搅蛮缠……我太在乎你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翁归靡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满怀歉意地看了眼乌布吉和老贤王:“不好意思,我想扶玛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先出去了。”
乌布吉暗自庆幸孙女婿还是很懂事的,感叹道:“我果然没看走眼,索朗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人,扶玛跟了他会很幸福。”
“是啊!”老贤王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不太想说话。
乌布吉看他似有心事,以为他在忧心翁归靡被逐出朝政的事,东张西望看了看,轻声说:“你放心吧,索朗的才能不会被埋没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拘泥于一时。有我在,我会帮你们父子讨回一切。”
乌布吉意味深长的笑容,令老贤王头皮发麻,他举杯笑了笑,貌似自然地转移话题。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应该从长计议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