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安国公府里,许君彦微微顿了顿步子。
他望了眼前面阴着脸瞪着自己的许君辉,神色不变地往竹林偏院的方向走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许君辉此时应该是刚被削了职。
他前段时候同端王勾结导致自己在吏部举步维艰,这削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站住!”
许君辉沉着脸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身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上回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想办法保住吏部的位置?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许君辉的厉声责问将一旁路过的崔氏身边的婆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不好!大少爷是动了怒了!
她连忙躬身退下,往崔氏的院子疾步而去了。
若是不告知夫人,这闹起来可怎么是好!
许君彦轻笑了声,“我是个武将罢了,对吏部从不感兴趣,也用不着下手做什么。”
许君辉想到自己被贬职便是气极!
自己在吏部呆了这么多年,还靠了那样的亲事!
好不容易自己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可谁知道,如今却被贬成了一个五品的吏部郎中!
自己头上的官帽简直就是讽刺至极!
他将那头上的官帽一把扯下,重重地朝许君彦的眼前一砸。
许君辉冷哼了一声,“镇国侯是吗?你看我被贬成区区的五品吏部郎中,你是不是得意了?!许君彦我告诉你,这安国公府上上下下……你别想得了一草一木!你不过一个没了生母的庶子!永远都别想踩在我的头上!”
许君彦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冷冽地瞥了眼这地上翻滚着的官帽。
“许大人是想连这五品官也丢了?”这语气警告的意味极浓。
而此时,崔氏正悠悠地靠在红木贵妃榻上的云纹绣金大迎枕上,慢悠悠地用手里的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燕窝羹。
抿了口汤匙内的羹汤后她皱着眉道:“这燕窝羹的成色差了些。”
一旁的丫鬟忙笑道:“夫人息怒,这许是入冬了的缘由,夫人入冬后一向是要用些清淡补身的羹汤的,想必是小厨房的厨娘忘了这一茬,奴婢一会子就去和那厨娘说道说道,若是加一些枸杞,味道就会好上许多了。”
崔氏极满意地望了眼这丫鬟。
这黄鹂是个极聪慧机灵的,样貌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听话,对自己言听计从。
倒是能给了辉儿,开脸做了姨娘后也能早日让自己抱上孙儿。
辉儿的正室身份倒是不低,但却是让自己不太满意的。
更何况,这都好几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
想着她便对黄鹂和蔼笑道:“你啊,就这张嘴巧的很。”
这时一个婆子匆匆通报了声,随后就进了里屋。
她急声道:“夫人!不好了!老奴方才瞧见……大少爷在外头拦住了三少爷,似乎是动了怒!说不准就要动手了!”
“什么?”
崔氏大惊失色!
闻言就放下了手里装着燕窝羹的虾青色瓷碗。
“带我去瞧瞧!”
说着她便从红木贵妃榻上起了身。
这辉儿的脾性她还是熟悉的。
平日里虽说看不惯那个许君彦,可也不至于如此动怒啊!定是出了什么事!
但那许君彦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本就不是个能被拿捏的人物,如今还有了侯位傍身!
更何况,他许君彦是会武的!若是伤了辉儿,那该如何是好!
等崔氏匆忙赶到那地儿时,许君辉已经恼得面色一片潮红了。
许君彦也不同他多说,转身便要走。
“混账!”
怒吼着,许君辉便要上前。
“君辉!”崔氏吓得捂着心口便快步上前。
许君辉听到了崔氏的声音,这才甩袖停住了手。
许君彦这才见到崔氏站在一旁。
他神色不变,微微低头拱手行了一礼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崔氏丝毫不想同他多说话,不耐地对他点了点头,甚至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这许君辉越来越凌利的光芒让她极其不安,觉得自己的嫡子居然被一个庶子压了一头。
一旁的许君辉见许君彦从头到尾都没有正视过自己,他气的踢了脚地上的官帽。
“辉儿,你这是做什么?置气也不该同这官帽置气!难不成还要被御史参上一本亵渎朝堂?”
说着崔氏便对一旁的黄鹂道:“还不快去替大少爷将官帽拿起?”
黄鹂连忙快步走到一旁拾起那官帽,躬身递给了许君辉。
“行了,你替我送回院子里吧。”
许君辉见是貌美的黄鹂这才脸色好转了一些,想来母亲是要把这丫鬟给自己了。
崔氏望了眼黄鹂,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黄鹂这才脸色微红,行了一礼后捧着许君辉的官帽退下了。
崔氏见没了旁人,这才急声问道:“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的又同他动起气来?”
许君辉别过脸,“母亲……今日,我……我被贬职了。”
崔氏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岳丈还在,怎么可能出这种事!”
许君辉不耐地摇了摇头,“母亲,您就别问了,前段日子我在吏部早就横竖都不顺当了,这次直接被贬为五品郎中……呵……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崔氏重重地摇了摇头,“不行!我去找老爷!辉儿你怎么能平白无故吃这么大的亏?!”
而竹林偏院中,老文已经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见到进了书房的许君彦,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主子,这是留在安西的人手飞鸽传书来的消息。”
说着他递出了一个细长的小竹筒。
许君彦接过这竹筒,抽出了其中卷成团的纸件。
那上头写着安西的朝贡队伍已经出发,且使者身份不低,其他难以查清。
许君彦皱了皱眉头,安西还派了个身份不低的人出使洛阳?
这次的朝贡可是桩桩件件都透着不一般的事。
而那几个因暗账而追去益州的人,也在益州彻底没了踪迹,查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
这事,同安西的异动又有什么关系?
他眸子暗了暗,看来只能等这次的使臣到洛阳再盯紧些了。
“无碍,回信让他们都撤回洛阳吧,很快朝廷会派兵马去西南处整合军户的,我们暂且不必再插手。”
也就是说朝廷要对安西边境的几座边城加强控制了。
老文点点头,转瞬他又想到了今日靖安侯府的异动。
他暗暗忖度想必主子还是要过问的。
于是沉吟片刻后道:“主子,最近靖安侯府似乎有些不妥。”
许君彦闻言随即抬眸道:“怎么?”
老文神色凛然道:“具体事宜倒不是很清楚,只是
靖安侯江大老爷和户部侍郎江二老爷今日派人在全洛阳暗地里搜人!似乎户部也有些异样……”
户部?
许君彦转瞬就想到,最近军中因着调动过大,圣上已经命户部调集往年的存粮往军中运了。
靖安侯江士恒是户部的员外郎,可江士宏却是户部侍郎。
连户部侍郎也挡不住的事?
莫非是军粮出了岔子?
“老文……靖安侯府出了何事?”
老文摇了摇头,“似乎是捂得严实,我怕惊扰了靖安侯府,还没有去查。”
想到靖安侯府,又想到了那丫头,她的伤该是好了吧?
若是靖安侯府又出了什么事,她大概是受不住的吧?
想着许君彦便心中乱了起来。
他正色道:“去查,究竟是何事。”
听他这不容置疑的语气,老文凛然地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的靖安侯府中,江士恒已在梧桐苑外来回踱步了许久。
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后迈进了院子。
“父亲……”
江士恒刚走到东次间的外头,还没掀开门帘便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他回头勉强一笑,“是锦言啊。”
江锦言望了眼他强装镇定的脸色,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也浅笑道:“父亲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可是已经用过了晚食?”
入冬后白天的天色便在慢慢地缩短,这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江士恒点了点头,“已经用过了,想着也无事,倒不如来瞧一瞧程哥儿。”
江锦言亲自打了帘子,笑道:“父亲赶紧进来吧,程哥儿这个时候吃饱了,想必是闹得很的。”
她转过身后笑意才淡了些。
父亲到底还是想着要做府中的顶梁柱的吧?
只是他这事却扛不起来。
江锦言回身便又笑意渐浓,对着里屋笑道:“咱们程哥儿在做什么?父亲可是来了!”
怜春和惜秋听闻老爷来了,连忙将小锦程抱了出来。
江士恒见到肉乎乎、雪团子一般的小锦程才算是心里柔软下来。
他接过了怜春手里的小锦程,用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蹭着他的小脸。
小锦程也不恼,喝过了奶以后他就缠着要同人玩闹。
他对着江士恒咯咯直笑。
惹得江士恒一阵大笑。
江锦言在一旁笑道:“父亲瞧瞧,咱们程哥儿是不是又重了点儿?”
江士恒掂了掂手里抱着的小锦程,爽朗一笑,“可不是嘛!重了不少!”
小锦程被他掂的咯咯直笑。
江士恒转瞬却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了。
他神色微微的黯淡。
江锦言自然没有漏过自己父亲眼里的异样。
她似是无意地说道:“怎么今日父亲在衙门似乎是比以往忙了,回府也晚了许多。”
江士恒怔了片刻后才笑道:“是和同僚闲聊忘了时辰罢了,倒是白让锦言担忧了。”
江锦言不言语,只是浅浅地笑着。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斩不断的。
想到这回横在靖安侯府跟前的坎,她垂眸掩住了眼里的不安。
父亲都能为了自己和程哥儿强颜欢笑。
自己也该做些什么……
这靖安侯府,总不能就此倒台吧。
可……要让自己怎么去面对他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