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珏踉跄着从柔软的席垫上爬起,“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春草,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我是这个意思。”宁春草含笑说道。
景珏眯眼看着她,仿佛酒醉的眼睛,叫他看不清她,看不清她好看的眉眼,看不清她妩媚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笑,究竟是真的在笑,还是装出来的。
他吸了吸被寒风吹得有些不大通畅的鼻子,“我今日……也许不该来。”
“你是不该来,什么时候都不该来。”宁春草点头说道,“爷适才说,二皇子?怎么,二皇子对婢子有兴趣啊?那不若爷就将婢妾送给二皇子吧?”
景珏猛的抬头,怒瞪向宁春草,幽深的眼中,迸发出恼怒的光芒,骇人禁不住要后退。
宁春草却僵直的站着不动,脸上一丝担忧害怕的表情都没有,“行么?”
“你再说一遍?!”景珏咬牙切齿。
宁春草轻笑,“不若爷将婢妾送给二皇子吧?”
景珏抬脚上前,手猛的高高扬起,朝宁春草姣美白皙的脸颊,狠狠的掴了下来。
宁春草不动不闪,反而还侧了侧脸,好叫他打的更准确些。
景珏的手堪堪在她脸颊旁收住,五指收握成拳。
“宁春草,你的心,真狠。”
他说完,踉跄着转身出了房门。
刚被修好的房门,在寒风中吱吱呀呀的轻晃。纷纷扬扬的小雪中,透出萧索清寒来。
圣上口谕来的似乎毫无预兆,又似乎并不叫人意外。
这并不是圣上第一次召见宁春草,一个本不该被如此正式召见的小女子。
临行前,晏侧妃亲自见了她,上下打量她衣着,首饰穿戴。她虽脸色不好,眼中也有红红的血丝,可从头到脚的装扮,却无一处不妥。
“晏侧妃亲自调教婢妾,如今也该放心才是。”宁春草垂眸说道。
“你想要做成的事,成了么?”晏侧妃目带担忧的看着她,“今日之事,我虽不能预见,却也并不觉得意外,有些事,真就是命中注定的,叫人逃也逃不开。”
宁春草勾着嘴角轻笑了笑,“您想多了。此次召见,和以往的召见并没有什么不同。”
晏侧妃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宁春草颔首,“您若没有什么话要吩咐,婢妾告退了,宫里的嬷嬷还在外头等着呢。”
晏侧妃皱眉,心有不忍,“那传言……”
宁春草轻笑,“婢妾都不放在心上,您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晏侧妃闻言着急,她放不放在心上,都不重要啊,关键是,有些人万一放在心上,她的小命就危险了……
眼睁睁看着宁春草躬身退了出去,晏侧妃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倘若真是命里注定的劫数,那便无论是谁都会在劫难逃。有什么办法呢?身为一个多年坐在侧妃位置上的人,她十分清楚,圣上若是听信这般流言,断然不会留她在世间,圣上怎么会容许一个身份如此低微,且已经做过旁人妾室的人,登临凤位呢?
且为了景珏,为了睿王府,睿王府怕是也留不得她了。
这宫中一去,就只怕再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这丫头,究竟是懂,还是不懂?
日上三竿,景珏才按着额头从宿醉中醒过来。
他脑仁疼的像是要炸开了,额角一跳一跳的。
“爷,要更衣么?”门口传来轻缓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景珏皱眉道:“春草……”
话一出口,他才愣怔回神,春草已经不在这儿了,她早已不伺候自己起身了。他将她从正院正房里赶了出去。因为他无法面对他们两人,有着面孔一模一样的生母。
“进来。”景珏扬声吩咐。
门口候着的小丫鬟连忙鱼贯而入。
看着景珏健硕美好的身体,小丫鬟们不由皆红了脸,呼吸都有些不自然的粗重。
景珏伸手,让人伺候着一件件套上衣服。
小丫鬟们就要退下的时候,有个胆儿大的丫鬟突然销声禀道:“爷要见宁姨娘么?”
旁边小丫鬟连忙拽了她一把。
那小丫鬟非但没有停嘴,反而飞快的说道:“宁姨娘一大早就被召进宫了。”
表情正纠结的景珏闻言,神色一怔,“你说什么?”
“宁姨娘被圣上召进宫了。”那小丫鬟连忙回道。
景珏觉得昨日灌下的酒,好似一瞬间都冲回到脑门上了!
她进宫了?她被圣上召进宫了?这可怎么办?
圣上一定是听闻道那传言了!说不定圣上知道的比传言还要多!怎么办?
景珏提步向外,连洗漱都顾不上,飞奔向马厩。
可他不知道,晏侧妃一早料到,他知道宁春草入宫,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冲向皇宫。睿王府这父子两人,处处不合,呆在一处便要彼此生气动怒。可偏偏这父子两人又十分相似。
那便是不动心则已,心一动就收不住。
王爷的雪娘已经离开那么多年,她替代雪娘在王爷身边精心照顾这么多年,却仍旧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
宁春草与之景珏,就好似雪娘与之王爷吧?
晏侧妃当机立断的吩咐下去,今日不许世子爷出门,不惜一切也要拦阻下他。一切皆等王爷回来,再做决断。
旁的事情,圣上都会纵容景珏,就算他打伤了朝廷大员家的郎君,他贵为世子,圣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他和皇子们有些摩擦冲突,圣上为了给皇子留个好名声,甚至都会斥责皇子,而偏袒他。
唯独这件事情,他绝对绝对不能冒尖。
凤仪天下是什么概念?能拥有凤仪天下的女子,又是什么概念?
倘若景珏在这件事情上令不清,那肩上的脑袋似乎也该挪个地方,好好清醒清醒了。
于此原则上的问题,晏侧妃决不允许他犯错。
景珏被软禁在睿王府中。
他如何同王府守卫混战,如何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宁春草不会知道。
她如今正更为紧张忐忑的面对着圣上,这位曾经叫她觉得亲切,如今又觉得可怕的人。
“多日不见,春草又长大了。”圣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话音落地,又轻咳了两声。
宁春草头埋得很低,“谢圣上关怀。”声音略微发颤。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她离开睿王府的时候,表现的淡定从容,不过是好面子强撑着而已。
从入了宫开始,腿肚子就在打颤,这会儿腿不颤了,心肝肺却都颤的厉害。
“许久不见,你又开始怕朕了?”圣上笑看着她的头顶,“起来吧。”
宁春草叩首谢恩,缓缓站起。
上次她不怕皇帝,也许真的是因为御花园的环境太过怡人,叫人不自觉地身心松快。
如今这圣上召见的金殿,如此金碧辉煌,如此威严肃穆,她哪里能不紧张呢?她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宁春草站起身,却仍将头埋得低低的,没有瞧见圣上朝她挥手。
圣上轻叹一声,放下手来,开口道:“你过来,到朕身边来!”
宁春草一惊,狐疑的看了圣上一眼,又飞快的低头。
“过来。”圣上又说了一遍。
她这才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一点点向圣上靠近。
再远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她原本距离圣上就不算太远。纵然她每一步都挪动的很小很慢,可还是磨蹭到了圣上一步开外的地方。
她站住不敢再往前了。
圣上却忽而起身,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前一拽。
宁春草脚下踉跄,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两步,挨在圣上身边站定。
圣上重新坐了下来,抬头眉目都很慈爱的看着她,“朕近来在宫中觉得十分闷,整日里都是政务,朝纲,也很累。于是,朕便叫人打听民间的趣事儿,讲给朕听,也算取个乐吧?”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圣上绝不会无缘无故叫人打听民间无足轻重的事儿。
圣上身边定然有隐秘的消息渠道,以便圣上虽坐高堂,却能将高堂之外的隐秘尽握手中。
这样的开场白,叫宁春草已经明白了圣上接下来要说什么,今日诏她入宫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等圣上再开口,便噗通在圣上脚边跪了下来,双手伏地,额头更是紧贴在手背上,姿势虔诚无比。
“圣上,宫外的流言,小女也听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