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爷的人要赶在燕王寻到二皇子以前,将他护送入皇宫之中。
众人此时只盼着他能藏得好好的,躲过了燕王的搜寻。
皇后娘娘瞧睿王是真心没有登帝的打算,也是言而有信之人,真的打算支持二皇子登基,这才将二皇子有可能的藏身之处,一一告诉睿王爷。
后宫笼罩在一片凄惶哀婉的气氛之中。
三皇子的灵堂也在仓皇中摆好了。
先皇才驾崩不久,这位有宏图大志的皇子甚至还未在龙椅上稳稳当当的坐好,就又英年早逝了。
“说什么九五之尊的位置,我看是凶险万分的位置才对吧?”宁春草看着棺木内,一身龙袍,却面容苍白的三皇子,不由轻声说道。
一旁的姜伯毅侧脸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这可是大不敬。”
宁春草翻了个白眼,“大不敬就大不敬了,谁来治我的罪?瞧瞧,如今还在为那个位置挣得你死我活呢,多少人因为这个位置而丧命?不是凶险万分是什么?只是三皇子实在可惜了。”
她叹完,看了三皇子最后一眼,退开棺木。
“姜阁主,时辰到了,您看?”宫人们上前问道。
时辰到了,该盖棺了。
三皇子死的委屈,这死后的事儿,就更是委屈了。
前朝还在忙着打仗,京城各处,人心惶惶。皇宫虽然暂时安定,可谁知燕王的兵马会不会突然突破皇城?
众人都在忙着收拾乱党。
根本没有人顾得上三皇子灵堂之事。
“再等片刻吧?”宁春草小声说道,“景珏说,他会来同三皇子告别的,也算兄弟一场,君臣一场。”
宁春草话音刚落,景珏就满头大汗的迈步入了灵堂。
他身上还带着血迹,脸上更有些狼狈,手中提着长剑,头上束着的发髻,都微微歪向一旁。
宁春草瞪眼看他,“你……”
“事急从权,来不及梳洗换衣了,就如此同三皇子您告别,您可千万莫计较。”他先看了宁春草一眼,冲她点头。而后就拱手朝棺木说道。
说完,这才走上前去,往棺木中深深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是再不相见,这一眼,就是绝别了……
三皇子原本胜券在握,原本已经笑到最后了。可不曾想,世事无常……
临了,连躺在棺木之中,身上所穿这件龙袍都是尚未完工的。
真叫人感慨呀……
“景珏,时辰到了。”宁春草小声提醒他道。
景珏点了点头,从棺木旁退开。
原本应该是无比隆重,无比庄严的灵堂。此时却没有多少人在。
活人尚不能安,死了的人就多迁就吧。
皇城上空阴云密布,像是快要下雨了。
盖棺之后,景珏冲姜伯毅点了点头,两人前后脚退出灵堂。
宁春草本在棺木前头烧着宫人们准备好的祭物,一回头,却不见了景珏将姜伯毅。
她起身叫一个小宫女替她来烧,也轻手轻脚的出了灵堂。
“找到二皇子了?”姜伯毅问道。
景珏点了点头,“藏得跟耗子一样,费了老大劲儿才找到他,已经迎进宫中。”
姜伯毅长叹一声,“先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名声如此,只怕呼声难胜过端王。”
“呸,”景珏啐了一口,“找到他,我就先揍了他一顿,若不是我爹派人跟着,我非打死他!”
姜伯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当初之事,他也算是被人算计。”
“想到春草险些就……我就……”景珏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以压抑心口的怒火,“还不如扶立大皇子或是四皇子!”
“大皇子面容有损,无缘帝位。”姜伯毅笑了下,“四皇子昨日就披了道袍,言明出家。”
“他倒是避得快,让他做皇帝,又不是让他去死。”景珏哼道。
姜伯毅摇了摇头,“四皇子心不在此,让他做皇帝,对他来说,跟让他死也差不多了。”
景珏闻言,脸上笑得越发讽刺,“你看看,有些人,你给他他都不稀罕,有些人却在外头争得头破血流!”
他扬手指着皇城外的方向。
那里还叫嚣着,叫乱臣贼子睿王出来受死。
景珏听着都觉来气。
二皇子被悄悄迎进宫中之后,立时有宫人准备好先皇的龙袍。
如今为他量身赶制,自然是来不及了。
但先帝的龙袍都是崭新的,也有年轻时候留下来的,他穿着倒也合身。
二皇子黄袍加身,登上高高在上的宝座。
皇城中的谋臣武将,睿王等人纷纷跪拜,山呼万岁。
原本已经无缘帝位,原本在争夺之中已经落败的人,却忽而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赢家,忽而毫无预兆的穿上了龙袍,坐上了龙椅。完成了那个原本是赢了争斗,却到死都没穿上一件完整龙袍的三皇子未能完成的事。
想来,也真是讽刺得很。
二皇子心中得意,脸上却并不轻松。
他知道,如今自己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都是尚不稳固的。
燕王率兵在皇城外的叫骂声还未停止。
不除去燕王,他今日坐上这龙椅,明日就有可能被人给推下来。
“接下来呢?”二皇子,如今的帝王略有些紧张的问道。
潦草的登基仪式,象征性的完成。
众人的称呼已经从“二皇子”转而改口成了“圣上”。
“回禀圣上,请您登上城墙,斥退乱臣!”众谋臣异口同声的请命。
二皇子心头发憷,但他无法拒绝。
他如今是帝王了,却是被人推上来,屁股都还没坐稳的帝王。
“好,请,请睿王带路吧。”新皇起身,勉强笑着说道。
虽有龙袍在身,御印在手,他却一点帝王的气势都没有。即便坐在龙椅之上,想象之中,那种高高在上,挥斥方遒的感觉,也并未降临。
新皇回头看了眼龙椅,缓缓走下盘龙阶。
当明艳艳的龙袍出现在皇城墙头上的时候,城外的兵将们都微微一惊。
原以为是睿王称帝了,定睛一看,睿王却是走在一边的。
“先皇遗诏,众人跪接——”一个嗓门嘹亮的宫人亮出一卷黄绸,高喊道。
唱和的宫人,讲究声音清亮,中气十足,气息绵长,穿透力强。
他这么一亮嗓子,糟乱的场面立时静了一静。
众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跪下来,迎接圣旨。
“这是假圣旨!不要跪,不要听!这是伪造的,是睿王伪造的!”燕王叫道。
那唱和的宫人却并不受她所扰,兀自唱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于诸兄弟之中,朕缵承大统,绍登大宝,夙夜忧勤,深恐不克负荷,无奈乱臣当道,刺朕与奉天殿内,朕五体不安,恐难全如期望……立兄长二皇子景瑞为帝,著继朕登极,即皇帝位。仰赖上天垂佑,列祖贻谋,当兹寰宇乂安,太平无事,必能与亿兆臣民共享安宁之福。”
众人听完,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圣旨不是因服用丹药而早已驾崩多时的先皇帝所立。乃是被景瑢行刺,重伤不治的三皇子死前所立。
当时在场的人自然都知道,三皇子乃是被剑伤在心脉,根本没说两句话的功夫,就没了气。
他怎么可能立下遗诏。
但知情的人并不多,起码此时围困在皇城外头的人,就都不知道。
“这是你伪造的,且三皇子还没有登基呢,他怎能下圣旨?”燕王在城外高头大马上坐着,拿马鞭指着睿王叫嚣道。
睿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只对身边人吩咐了句什么。
那人很快领命而下,不多时,被绑着的景瑢就被带上了城墙。
燕王看到景瑢,瞪大眼睛,喊道:“景瑢,我儿!”
景瑢被人架着,低垂着脑袋,脸上身上都是伤,闻声也没有抬头,叫人看不出死活。
“你,睿王!你为何要害我小儿?”燕王骂道。
睿王点点头,“燕王,你还认得他是你小儿就好,三皇子即将登基大典,你却派你小儿行刺三皇子,后又将这罪名强安在我的头上,你说,你居心何在?”
燕王正要开口辩驳。
睿王却抢在他前头说道,“不过这事儿对你来说,也是轻车熟路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十年前,你以图谋反,勾结怀王,怀王心思简单,性情冲动,在你鼓动之下,勾结党羽,兴兵作乱。被先帝察觉,一举剿灭。你却躲在背后,让怀王做你的替死鬼!十年后,你又卷土重来!这次,三皇子死在你儿子手里,你更要将这一盆脏水破在我的头上。我岂能叫你得逞?十年前的帐,十年后的帐,咱们是不是都要好好算一算了?”
睿王的话音落地,城外的兵马一阵唏嘘。
十年前怀王谋反的案子,年纪大些的人还记忆犹新,当时屠戮众多被牵扯的党羽,京城两个月不见日光。
先前揭出乃是睿王同怀王造反,如今睿王又当面指正乃是燕王一手策划。
如今站在皇城里头的是睿王,带兵围困皇城外头的是燕王。
两王身边都拥立有先皇的儿子,究竟谁人是正义,谁人是谋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