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全愣了。
哥哥弟弟们想要为她求情,可周将军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将众人的话音都堵在了嗓子眼儿,“谁为她求情,就跟她一样闭门思过!”
这下众兄弟都低下头来,不敢说话。
周夫人张了张嘴,也只小声劝道:“老爷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周将军一把甩开周夫人,瞧见周六小姐抿着嘴唇,眼睛都泛了红。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般训斥?十几年受的委屈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多。
周将军正在气头上,非但没有怜惜平日里最是心疼的女儿,反而大声骂道:“你还有脸委屈?有脸哭?是谁做出这丢人,授人以柄的窝囊事儿来?”
周六小姐再也忍不下去,更听不下去,她猛的起身,捂着嘴大步跑了出去。
周夫人追了两步,想到老爷的情绪尚需安抚,便又定住了步子。一屋子的儿子庶女们还在看着,她理了理衣摆,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时候,周夫人在拉周将军坐下,为他倒了碗茶,站在他背后,不轻不重的为他捏着肩。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进了一趟宫,脸色倒是比先前更不好了?莫不是……”
周将军点了点头,“圣上竟训斥了我。只罚了景珏那小子闭门思过半个月。看来这和睿王府结亲的事情,圣上是不赞同的了,如今都快结了仇了,还如何结亲?那小子也太气人了!圣上竟还是这般偏袒他!”
周夫人沉默不语,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谁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子?先前因为静姝的心思,便一直没有应下旁人家前来说亲的。也未仔细考虑过。如今倒是叫他给坏了名声。老爷将静姝禁足在自己院中,她如今正是说亲相看的年纪,这般岂不耽搁了……”
“行了!”周将军又怒道,“还相看什么?她如今这名声,叫人怎么看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还好,过段时间人们可能都忘了这事儿了,再出去,这会儿还不知道被议论称什么样子呢!你让她也赶紧给我死了心思!景珏那人,是可以托付的人么?”
周夫人叹了口气,“如今,想来也不用我说了,她自己怕是能想明白了。”
周将军冷哼一声,“最好想的明明白白。”
周夫人一下下的为他捏着肩,为他放松,周将军暴怒愤懑的心情,果然在爱妻的安抚之下一点点舒缓起来,“说来,也奇怪。”他突然咕哝了一声。
“哪里奇怪?”周夫人连忙问道。
“圣上一开始,是恼怒了景珏的,听我说完,便有些生气的让宫人去传景珏,也好生训斥了他。可一听景珏说出那女孩的名字,圣上的态度就大为转变。”周将军啧啧道。
周夫人垂眸皱眉想了片刻,“听闻圣上两次召那女孩儿进宫,莫不是……”
周将军瞪眼看她。夫妻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惊愕神色来。
周夫人喃喃开口,“红颜祸水,难怪静姝不是她的对手。”
“扯到哪儿去了?没管教好女儿,就是没管教好,倒赖在旁人身上。”周将军虽这么训斥,语气却并没有十分严厉。
两人心下明白,彼此心照不宣。
景珏回到府上的时候,宁春草已经睡了。
看她面上带着疲惫,景珏想要把她晃醒的手,改为缓缓抚摸她细滑的面颊。
她的脸如此完美,便是夜里沉睡之时,也是如细瓷白玉一般清透无暇,倘若真叫人将这张脸给毁了,她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吧?女子不是都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了么?
她受了那般恐吓威胁,受了诸多委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是自己平日里给她的关怀温暖不够多?还比不过她的姜大哥么?
景珏想着又有些生气,收回手来,气鼓鼓的坐在床边,瞪眼看着她。
宁春草翻了个身,熟睡的姿态叫人禁不住想要低头去吻她。怕将她吵醒她再睡不安稳,景珏便一直克制着自己,硬生生忍着。
他哪里知道,宁春草当日并非只是受了威胁恐吓,这张脸在那一日是真真切切的被毁了。想来倘若他知道,今日的周家,也不是丢人受圣上训斥那么简单了。
如今圣上也知道了宁春草受了委屈的事儿,次日竟赐下不少东西来,以示安抚。从金玉所制的小器物,把玩的小件儿,到金钗头饰,再到精巧吃喝,异常全面。
就连景珏看着都觉不对劲儿了,“圣上怎的对你这般不同?”
宁春草看着景珏微微上挑的眉梢,笑说道:“这哪儿是对我不同,分明是对爷您不同啊!对爷您身边的小妾都这般安抚,可见是知道您对婢妾的看重,这是安抚您的情绪呢!”
景珏皱了皱眉,缓缓点了点头,“原来是安抚我?”
“那自然是了,不然婢妾何德何能?”宁春草笑的谦卑。
景珏却冷哼一声,“两次召你入宫,也是因为我?”
宁春草抿唇,垂眸冷静答道:“乃是因为去青城山一路上的遭遇,在凤州灭蝗灾的事情,以意外救了姜大哥的事情,圣上都一一过问了。”
“若是因为公事,一次召见还不够么?没隔几日,又宣了你入宫,你倒是比我入宫面见圣上还要勤快呢?”景珏冷笑看她。
宁春草微微蹙了蹙眉,“圣上对爷的偏爱,京城没有人不知道的。爷倘若无端猜测圣上,难道就不怕圣上寒心么?”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景珏脸色沉冷下来,目光退去情愫,淡然看她。
宁春草低头任他看着,不再多言。
景珏哼了一声,“我怎会猜测圣上?圣上乃是我的亲伯父,我若猜测,也该猜测的是你。”
宁春草低头没说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这种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猜测谁结果不都一样?
景珏转身出门,门外立时有小厮提醒道:“爷,圣上罚了您禁足,您不能出去。”
“滚,也在自家院子里走走都不成?”景珏怒喝一声。小厮连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几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头。
宁春草吐了口气,坐下来,细细打量圣上赐下的东西。
不论是可放在手中把玩的金玉物件儿,还是精巧吃食,怎么看,都像是给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准备的。然而她已经十七岁,更是妇人家了。这些东西,不甚应景啊?
看着这些赏赐,让人感觉到的,似乎是一个慈父对自己爱女的关怀,却不像是对臣下妾室的安抚。
且圣上是什么人物?乃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需要他操心的是国事,天下事,何须他来安抚一个子侄臣下的妾室?
这世道太疯狂,宁春草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也许真的是该回趟娘家,见一见苏姨娘了。
所谓君心难测,就是说,圣上的想法,你永远也猜不到想不明白。
宁春草还在望着圣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心中忐忑难安的时候,圣上竟然也赏赐了宁家东西。
具体赏了什么,她尚且不知,但单单是这一条消息,都已经够叫人惊掉下巴的了。
“是真的,婢子听得真真切切。”绿芜在她身边一再点头。
宁春草下巴果然惊掉,半晌没能合上,末了,她深深吞了一口口水,才愣愣回神,“是我娘家那个宁家么?会不会是同姓?”
绿芜看了她一眼,坚决摇头,“来人说的很清楚,就是娘子的娘家。晏侧妃也一连问了两遍。断然不会错了。”
宁春草恍恍惚惚的摇了摇头,“事情怎么总是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呢?”
现下这情况,景珏若问起来,她又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