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抬眼看着景珏,他却已经转过身去,“来人,将这个丫鬟,给爷发卖了去!告诉牙子,就说是王府里撵出去的!”
宁春草登时从床上跳起,“你凭什么卖了她?”
绿芜皱着眉,低垂下头来。
宁春草看着门外冲进来的小厮,闪身挡在绿芜跟前,“这是我的丫鬟,你不能随意发落。”
景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以为你是谁?连你自己的命都是握在我手里的,你还妄想能护住别人?”
“她不是王府的丫鬟,她的卖身契也不在你手里,你不能发落她。”宁春草绷着脊背,看着景珏。
景珏面色沉冷,嘴角微勾,“这种事,对爷来说,你觉得算是个事儿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我不管对你来说算什么,但现在她是我的丫鬟。”
“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护着她了?就算触怒我也不惜?”景珏笑着问道。
宁春草皱眉轻叹,“世子爷的脾气,真是不好猜,婢妾又蠢笨,常常会惹您生气。婢妾不敢妄想哪一日能将您的心思猜的准准的,不敢妄想总能讨得您欢心。婢妾以为,最好的办法,是世子爷给婢妾指个院子,好叫婢妾不用常常杵在您眼睛里。兴许就不会总触怒您,婢妾的丫鬟也不会在爷面前碍眼了。”
景珏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垂眸看着宁春草,“你想搬出这院子?”
宁春草抬眼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景珏忽而笑了,笑容映着午后的阳光,却显得有些凉,“好,很好。”
说完,他拂袖而去,大步流星的出了院子,树上有落叶坠地,又被他的脚步带的随风扬起。尘埃落定,他的身影早已远去,连脚步声都不听闻了。
宁春草扭脸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人……就不能将话一口气说完么?他说了好,可是指给她的院子又在哪里?这还能叫人摸着他的心思去猜不成?
宁春草轻哼一声,迈步进了内间。绿芜跟在她身边,头一直埋得低低的。
宁春草觉得别扭,盯着她打量了半晌,“你这是怎么了?”
绿芜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婢子刚来,就给娘子惹祸了。”
宁春草轻轻一笑,“你起来。”
绿芜跪着不肯起。
“谁说你惹祸了?”宁春草笑着问道。
绿芜小心翼翼抬眼看她,“婢子知道……娘子若不是护着婢子,也不用同世子爷生气了。”
“他生气是他的事儿,同你有什么关系?我叫你跟在我身边,你照做了,这就没错。我很满意。”宁春草见她面带狐疑,眼中似有不信,便又说道,“你若不跟进来,此时你觉得,他就不生气了么?此时,我又会面对什么?他岂能这么快的转身离开?放我一个人自在?”
绿芜啊了一声,有些似懂非懂。
“起来吧。自己自不自在,乃是自己的心说了算的,跟旁人如何对你,关系不大。”宁春草说完,先笑了笑,“我还有旁的事情要操心,这些小事儿,就叫他随风去吧。”
景珏被宁春草气走,这么一走,就是两天两夜。
不知他去了何处,宁春草在他的主院里住的自在,没有人来呵斥她,寻她的事儿。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不敢随意招惹她,世子爷恼了她,可不见得旁人就能欺压她,华筝和华溪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绿芜虽不爱说话,但勤勉又不怕下力气,同王府里的丫鬟算不上熟悉,但也不惹人生厌。反倒有几个小丫鬟主动向她示好,对她还算不错。
宁春草坐得住,可有人却坐不住了。
世子爷没回王府的第三天,晏侧妃就将宁春草招了过去。
宁春草恭敬行礼,晏侧妃不满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也不叫她起身。宁春草就那么半蹲着,两人僵持好一阵子。
晏侧妃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宁春草站直了身子,“谢侧妃。”
晏侧妃屏退身边之人,看着她,缓声开口,“你不是想学可取人性命的功夫么?我想来想去,总算捉摸到了最适合你学的。只要你肯下功夫,你心所求,必定达成。”
面色平静的宁春草,听闻此言,心中顿起涟漪,她望向晏侧妃的视线,都变得热切起来。
晏侧妃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只是,你答应我的事,可是做的不够好啊?”
宁春草沉吟片刻,“世子爷性子倔强,若是逼得太紧,只能适得其反。有张有弛,方能见效。”
晏侧妃哼笑一声,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杯盏,“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看到结果。如今世子爷已经两日未归,你可知他身在何处?”
宁春草垂眸沉默,她哪儿知道?
“你连他在哪儿都不关心,我能不能以为,你根本就没有将答应我的事好好放在心上呢?”晏侧妃沉了声音问道。
宁春草猛然抬头,“自然不能这么说。”
“哦?”晏侧妃挑眉。
“侧妃不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么,那不管我怎么做,只要叫侧妃您看到您想看到的结果不就是了?所谓张弛有道,就是不能将世子爷盯得太紧,盯得越紧,他越要逃。”宁春草连忙解释道。
晏侧妃点了点头,“你有你的道理,真道理也好,胡诌也罢,如今我要看到世子爷回到府中,而不是整日在青楼厮混。你能将他劝回,我就开始教习你功夫。”
“好。”宁春草连犹豫都不曾,立时便答应下来。
她答应的这般爽快,倒是叫晏侧妃一愣,连未出口的半句话,都又咽回了肚子里。
以前这种事情,她也是做过的,叫管事去请世子爷回来。哪次都得闹出些大动静来,管事若是不带足了人,根本连世子爷的衣裳角都摸不到。
她本想说,府里的好手,你尽管挑几个去。
可宁春草答应的利落,这话,她就不想说了。叫她吃一点苦头,知道有些事不是像想的那么简单,也好。年轻人,就应该多吃点亏,才能成长。
晏侧妃笑着摆手,“你去吧,完成了我交代的事儿,再来寻我。”
宁春草笑着告退,如今脸上这笑容,大概是近一段时间来,她最发自内心的笑了。
大约是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将她心头忽而觉出些轻松来。既然决定了要为前世冤魂报仇,那么就不要有更多的犹豫徘徊,朝着目标,闷头走就是了!
她要好好学功夫,必定手刃前世凶手!
宁春草让人备了车架,竟然只带着绿芜在身边,打听了世子爷常去的几家青楼,直奔胭脂巷。
如今正是大白日,晚上灯火通明的胭脂巷,这会儿倒是冷情的很,半晌也瞧不见几个人影。王府的马车经过,马蹄声车轮声几乎能响彻街头巷尾。
“就从这家寻芳阁找起。”宁春草说完,绿芜就应声跳下马车,咚咚咚的捶打着寻芳阁的大门。
一个小姑娘家,在青楼门前,这般大胆肆意的捶门,车夫都有些目不敢视的转开了视线,半挡着脸,不知是觉得尴尬还是心虚。
大约是楼里的人多半在睡觉,绿芜敲了老半天,且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里头才有人懒洋洋的应声,“谁呀,大清早的,叫不叫人睡觉了?”
“快开门!”绿芜不乏霸气的呵斥。
娘子交代了,只管喊门,不怕惹事,反正惹了事有王府担着。有靠山,底气足啊!更何况,绿芜离开姜家之前,阁主也交代了,宁姑娘叫做什么只管去做,若有为难的事,还有凌烟阁在后头站着。
绿芜这会儿可不怕得罪人,“太阳都晒到屁股了,睡什么睡?”
车夫捂脸,这话真粗俗!叫门的人他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
寻芳阁紧闭的大门被拉开,“嚷什么嚷什么?谁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大白天哪儿有逛花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