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他似乎又想到了别的什么,说来也怪,旁人家的父子,就算不得亲厚,但也是礼数有加。可三思伺候了这么久,着实还是没看透国公爷与公子的关系。
说是父子吧,但他们相对从不多言。
而就算不多言,国公爷也是雷打不动的几日便过来坐上一坐,其实来了,也不过是枯坐着喝杯茶,偶尔说点府里的琐事,大半的时间,公子都是看着书不理人的。
若是府里别的公子小姐这般慢待了国公爷,可是要吃板子的,也唯有二公子,国公爷从不责备半句,多年来,只是一味的容着纵着,旁人听了,都恨不得嫉妒红了脸。
常说他是,庶子的身子,嫡子的命。
可公子,似乎从不为此高兴,因为,公子从小就染有一种怪病。
“千儿,该吃药了。”
一名身着下人婆子衣衫的老妇,不知何时已经缓步走了过来,只见她面目黝黑,五官普通,但一双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含着几分冷冽,颇有些气势,完全不像豪门内的贵仆,该有的姿态。
当然,她在面对云千时,严肃的神色,已然转化为了和蔼,甚至还有几分心疼,“这么晚了还看书,恐伤了眼。”
孤灯下的云千,也听话,缓缓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但白皙无暇的一张容颜,却充满了情绪上的木然,仿佛这书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干系,动作,充满了厌倦。
那老妇不明所以的看了眼三思,三思立刻摇头。
老妇只好关切的上前,自己去问:“千儿今日可是累着了?来,先把药喝了,就去安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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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祥的轻哄着,就命人端来了一只白瓷彩釉的精美药盅。
但云千一见到那药盅,面上却是立刻涌现出一股浓烈的厌恶之色,他想起白日,楚行云与轩辕永夜被百姓拥戴而去的身影,痛苦的表情,瞬间激动了起来,一把就将那药盅扫在了地上。
“啪……”
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就见那药盅内,流出的并不是乌色的中药汁,而是赤红的鲜血。
“我在也不想喝这种恶心的东西了。”
云千满面倔强的别过头去。
老妇亦望着那淌了遍地的鲜血,满脸的心疼与痛苦,几乎令她紧握的拳掌,都在发颤。然后她将三思叫到无人的地方,仔细的盘问了一番,三思只好说,白日在街上,碰到了收尸的衙役。
“只是这样吗?”
老妇冷肃着一张面容,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思看了看,犹豫着道:“乔嬷嬷,公子究竟得的是什么怪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若不好,难道要喝一辈子人血吗?而且那血,都还必须是十几岁未婚女子的鲜血。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乔嬷嬷目光一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而去了,想起多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这些年所遭受到的痛苦,她又何尝不心痛呢。
……
次日清晨。
楚行云不得不起了大早,因为她做
官了,宫里派出的裁缝,昨日就已经来量了身,不想,竟是赶工了一夜,一身崭新的官服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酱紫色的衣料,自是上等的云锦,即华贵,又显得稳成持重,下摆是银蓝色的海水云纹,喻意步步高升,胸前则绣着一条青头大蟒,虽张牙舞爪,但在绣娘的巧手之下,找不到半分狰狞之态,而是一种威严。
皇帝陛下是龙,她这坐下的小小侯爷,自然只能做条蛇了,楚行云撇嘴好笑。
腰身一转,她只觉的这衣服的剪裁实在太到位了,古人的衣服都很长,但玉带缠着腰身,正好将她玲珑的臀线凸显了出来,尽管胸部发育的还不是很好,但高挑笔直的身段,已经将衣服承托到了极致。
笔直的乌发束起,一顶黑色的乌沙官帽下,面额精致,肌肤如玉。
“哎呀,侯爷真真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瞧这身板,瞧这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英俊的少年郎呢,”宫里内务府出来的,自然各个都是人精,满面堆笑的奉承着。
不过这话也没说错,或许楚行云的样貌,在北燕众多贵女中,算不得最好看的,也算不得最端庄的,但因性格气质的不同,她本就比那些娇小姐们多了一份不可多得英气,所以一身男装,丝毫没有娇怯之态,反倒朗眉星目,微翘的唇角,三分冷冽,七分玩味。
分明一身典型的制服诱惑,但那傲气的眉峰,却是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
“上将军的铠甲,因为做工比较繁琐,三日后才能送到,侯爷就要小等几日了。”
“有劳了,月奴,看赏。”
“谢侯爷,”几个内务府的奴才,欢天喜地的就去了。
一匹高头大马,几个随从,楚行云就上朝去了。
此刻天气还没有完全大亮,但皇宫的金銮大殿内,却是一派热闹,各位朝臣都已经等候在侧,当楚行云踏进这里的时候,悲催的发现,她好像是最后一个。
“忠勇侯第一天上朝就迟到,怎么,是在藐视皇威吗?”庆国公依旧还是昨日那张,不冷不热,略带鄙夷的嘴脸,开口嘲讽了起来。
楚行云知道这厮是心里不舒服,却也没跟他客气,负手笑道:“国公爷惯会说笑,陛下还未临朝,怎算作迟到?若是迟到,那满朝,岂不是除了第一人,全都迟到了吗?国公爷不好乱说哦。”
“牙尖齿利,哼……”
庆国公没讨得好,拂袖而去。
“忠勇侯,果真是意气风发,一表人才,”这时有人赞她,楚行云回身,就见工部尚书,礼部尚书,五城司持印,几位大臣正笑着朝她打着招呼。
人家友善,楚行云自然也是笑脸迎人,“几位大人早上好,行云虽虚有候位,但怎么说也是后生晚辈,对着朝堂之事,多有不懂,还请诸位时常提点,行云就感激不尽了。”
一些对楚行云这女侯,还存有几分偏见的顽固派,闻言,心里不禁将这个英气的丫头,跟之前的楚天正,小小的做了比较,答案当然是,后者更知礼一些,不觉面色都好
了几分。
“好说好说……”
“咦,余大人,幸会幸会,行云过去身在闺阁,就是久仰您的大名了,您的那副阑山明翠图,晚辈一直神往,奈何囊中羞涩,生生被那粗俗商家之流给玷污了去,如今我府中也只能收藏一副高仿赝品,时而拿出来聊表一下大人的意境。”
那余大人也算当今文坛的风云人物,奈何生的肚满肠肥,绿豆小眼,敞亮的大鼻孔,但气质,却充满了儒雅,此刻一听楚行云之言,立刻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但楚行云心里却在盘算,这余大人身为龙图阁三品学士,且在文坛威望颇高,还要变卖自己的画作,为官之廉洁,可见一斑,他也算是朝中的一道清流派。
与这种人结交,有好处没坏处。
“侯爷过奖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其实她连阑珊明翠图见都没见过,心里小小的为自己的官场行为,恶心了一下,立刻又满面堆笑的与旁上的几个官员上话,转眼还就打成了一片。
唯有庆国公等一干人,冷眼旁观。
荣国公与恒国公则是沉默以对,但很显然,他们对眼前这位女侯爷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很快,传话太监险些扯断嗓子的声音传来,文成帝临朝了,楚行云只需笔直而站,听着周围文臣,一个个递上去的折子,楚行云发现,文成帝撇去过去给她的薄凉印象,还是一个很理政的皇帝。
“好了,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便退朝吧。”
“恭送陛下。”
挪了挪,站了有些发麻的双脚,楚行云熟络的跟刚认识的几个大臣,打过招呼后,就要出宫,谁知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传话太监,“见过忠勇侯,太后娘娘有请。”
太后娘娘?
楚行云转了转眼珠,嘴上笑的圆滑,“本侯如今已是朝臣,这般随意进出后宫,怕是不妥吧。”
那公公一笑,虽看着讨喜,却满目的世故,“忠勇侯果然谨慎,只是太后懿旨,算不得犯忌讳。”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后宫里都住着皇帝的女人,前朝臣子没有圣谕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偏生,这朝这代,出了个女臣子,她只好应承完前朝,在往后宫而去了。
顺着一条阴凉的大道,眼看就要到永寿宫时,谁知正好迎面碰上了匆匆走来的轩辕凌,似乎也是要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
“微臣见过五皇子。”
楚行云撇了撇,其实心里是机不待见这厮的,偏生皇宫这么大,居然也能迎头碰上,只有暗呼倒霉的份了。
但轩辕凌一看到楚行云这身打扮,却是立刻眼前一亮,他只觉的过去这张,他看到厌烦的脸,此刻竟白皙的动人,没有一贯的朱钗琐碎,简单的乌沙官帽,竟是将这个女人,点缀出另外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原来,她传男装竟是这个样子。
“五皇子还有别的事吗?”楚行云略有些不悦的望着跟前,戳在那,挡着道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