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昏迷多长时间了?”芳华问清希。
“奴婢也不太清楚,路上迷迷糊糊的,感觉颠簸了一段时间,大概我们已经离开巴县了,奴婢是昨日醒来的。”清希看了眼屋角的滴漏回到。
“我和您一起掉到下面的时候,被人打晕了,到了这里就被她们弄醒了,醒来时也没问她们。”清希又道。
芳华怔怔的坐在那里,手里捻着盖着身上的杯子,这屋子的布置很好,并不比她从前在端王府的正院差,她一边思忖的时候,又听清希道,
“昨日醒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个太监出现过,样子很和气,看起来弥勒佛一样,看您没醒来,告诉我是因为您喝了汤药昏迷的缘故,还有您的身体娇弱的原因。
他还让我有什么事情打发人去找他,要什么就说,他就歇在这个院子的外院。”
太监,这天下能使唤太监的能有几人呢?
盛语蓝曾说过安排她到巴县来的人是京城的王爷,那和掳走她的人是同一个吗?
看来,劫持她的人并不在乎她猜想到什么,又或者知道什么!也就是说,劫持她的人不准备让她活着离开?
到底是谁劫持了她?对方单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为了要挟薛重光?
薛重光是不是知道她被劫持了?他的伤可还没好呢。
那几个站在四周的丫环,规矩极好,走路悄无声息的,看来武功也不弱。
小呆会不会找她?会不会哭?还有薛重光,伤没好,不知道又会怎么样,越想,芳华的心越慌,心底的不详之感再也压制不住,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这个劫持她的人,到底是临时起以意,还是蓄谋已久?
如果是临时起意,那条秘道又怎么解释?怎么刚好在她坐的那个包间?
如果是蓄谋已久,他怎么知道她这一行人会到巴县来?
芳华思绪混乱,一颗心逐渐下沉……
“王妃。”清希见芳华坐在那里怔怔的,半天没有言语,惊慌的叫了一声。
“嗯?”芳华回过神来,看着清希,“我没事,你别担心。只是想事情罢了。”
说着说着,眼泪从芳华的眼角扑簌扑簌滑落,痛到极致,怒到极致反倒寂静如古井水,波澜不动了。
芳华掀开被子,下了床,安静的仿佛还在金陵城的端王府里,到后面的净房洗漱沐浴,屋里侍立着的聋哑丫环见芳华没叫她们侍候,极为有眼力的没靠前。
芳华从净房里出来后,她们手捧着十几套仿佛量身定做一样的衣服,芳华对着铜镜,怔怔的看着身上不管是大小,还是颜色,花样都完全适合自己,也符合自己喜好的衣裙。
让她惊讶的事情还不只这些,只见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放着一叠绣着梅花的帕子,芳华抽了抽嘴角,心里在无声的讥笑,细心到这个地步,连她用的帕子都想到了,是不是连小衣也会考虑到?
“王妃,这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清希低声呼叫了起来。
芳华在那个托盘上拎起一块帕子,摩挲着帕子上绣着的梅枝,竟然和她绣的针脚差不多……
她后背冒起一股冷汗,这人如此熟悉她的癖好,仿佛在她周围生活过一样,是谁呢?能是谁呢?
不管是谁,都不是外人……
×
弦月如钩,巴县府衙内院,薛小呆睡在里侧,薛重光合衣躺在外面,他仰头看着随着烛光晃动而明灭不定的帐顶,闭上眼睛,心中一阵剧痛,他用力按了按额头,呻口今般的吐了一口气,芳儿现在到底如何了?已经失踪这么多天了,她怎么样了?睡着没有?她在哪里呢?
薛重光越想越乱,肯定是薛明睿劫走了她,薛重光摸着被子的手攥成拳头。
他难道不知道?就算困芳儿一辈子,芳儿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他就不知道什么叫放手,他不知道,他就要打到他知道。
他想要扬声叫人,但是又怕吵醒好不容易哄睡的薛小呆,于是翻身下榻,拖着鞋,走到门边,低沉的吩咐,“让贪狼他们都收回巡查的人,这个时候肯定已经走远了。让他们回来,我有其他的事情吩咐。”
他的眼底浮现着让人心惊的光芒,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彻底铲除才能永绝后患!
薛重光吩咐完清欢后,又回到屋子里,看了看熟睡中的薛小呆,把他的被子盖好,小呆越大越像他,她的痕迹越来越少,不知道将来他们的孩子是像他还是她,如今要赶紧找到她,他们才能再生第二个,第三个……
他出了房门边走边吩咐,“让他们都到边上的厢房来,之后你再进来看着小呆。”
清欢答应了一声退下,王妃失踪了,她一定要看好世子,等王妃回来,让她看到健康活泼的小世子
薛重光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圆了又缺的月亮,心里酸痛无比。
从失去芳儿的消息那刻,他的心就空空落落的,空的让他彷徨无依,四下无靠。
背在身手的手紧紧的握着,他低着头沿着走廊一步步走到头,又往回走,如此来来回回好几趟。
贪狼从外面匆匆进来,“探子回来报,当日里有辆马车出城,是县城一家镖局护送的,那镖局只是已经跑的太远,怕是暂时追不上,属下已经派人跟着前往了……”
片刻,又有人来报,“那条秘道范围极广,支线很多,出口也多,并不确定到底是在哪个出口出去,开始还有脚印,到了后来,脚印消失了,那镖局在其中一个出口不远处……”
“王爷,那个作为诱饵的尸体还放在外面,要怎么处理?”
“扔到乱葬岗去,给野狗吃了!总要让她做点贡献。”薛重光的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情绪道。
盛语蓝,死一百次都不足够!
薛重光缓缓闭上眼睛,仰头,果然,英王还是那个英王,英王府是薛家皇族子嗣最多的,英王当时有一兄,一弟,而他是庶子,最后却能承袭爵位。
这一环扣一环,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铺排,为的就是算计他的妻子。
他是不是该感谢,薛明睿终于把他当成了对手!
他脑子里不停的转动着,他要把薛明睿的根基给拔出,否则,根本就救不回芳儿!
他慢慢的踱步回到了内室。
清欢正靠在床前打盹,他没有惊醒她,又到了外间。
他坐在榻上,用打火石点燃烛火,刹时室内通明。
芳华做了一半的针线还放在笸箩里,还有她的帕子,上面绣着的梅花绽放,她就是那么的奇怪,帕子一定是自己亲自做的,一块块布裁剪下来,一块块绣好,不假他人之手。
一切都在,虽然这只是借居的地方,可她用的收首饰,做的针线都还在。
只是屋子里没有她的身影,没有她说话的声音,没有她逗弄薛小呆时那阵阵笑声。
六月的夜,却是如此的冷而寂静。
他的妻子被人夺走了,最温暖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心里充满了毁天灭地的冲动。
她不见一天的时候,可那些黑暗的东西都快要压制不住了,这些天,还有未来的无数天,他该如何的熬过去?。
他摩挲着做了一半的针线,好像她还在他的身边,正低头绣着锦帕,偶尔抬头看一下他,又或者她正小心翼翼的靠着他睡觉,就怕碰到他的伤口。
想到这些,心中那些黑暗才会消失一点,那溺水般的窒息感,会稍微轻一点。
×
在那不知位于何方的院子里,芳华沿着青石小路信步走着,清希跟在身后,两人后面十几步处,一个中年的太监和四五个聋哑丫环不远不近的跟着。
芳华微微仰着头,看着围墙外面空远的天空和几株高过围墙的大树,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她心里叹了口气,走到青石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假山,她靠在假山上,她被囚在这个院子里,要怎么才能找到出路?
芳华目光落在那个中年太监身上,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表了中心,说要侍候他一辈子,芳华眉头蹙起又松开。
他口中的一辈子有多长,一天,一月,一年,或者十几年?
她到现在还是不能肯定那个把她囚在此处的人到底是谁,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天夜里,她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有人站在床边,很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当时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昨夜,想想不对劲,特意忍着睡意,没有睡过去,果然是真的有人。
芳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平息着内心那股压不下去的怒意,她要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一定能够想出办法的,她站起身,低头往回走,一直回到了她居住的院落。
芳华回到院子里,挥挥手想要挥退四周侍候的丫环,那些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一眼,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
她忽然生出一股气,拿起茶几上的茶盏就摔了下去,“去,叫总管过来,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就算是犯人还有个放风的时间呢,这样看着有意思吗?”
“你们走不走?走不走?不走,我走!”就在芳华怒气冲冲要冲出去的时候,那个中年太监过来了。
“王妃,您要做什么吩咐奴才就可以了,要这些人下去是不是,马上下去,她们不懂得变通,您来找我,千万别把自己给气着了。”
说完赶那些人出去,又道,“下次有点眼色,王妃的话要听,知道吗?”
等到那些丫环都走了好之后,芳华看了看外面,悄声对清希道,“你去看看咱们还有多少香粉?”
清希点头,片刻之后拿了两个瓶子过来,“这两瓶是新的,没用过,王妃您不爱用这些,这些够用一整年的。”
芳华扫了一眼,然后看了看床榻前,道,“晚上,我们一起歇在床上,等到睡觉前,悄悄的把这个香粉洒一层在地上。”
清希不明所以,“为什么啊?这可都是上好的香粉,很难买到的。”
芳华慢吞吞的道,“因为有人在偷窥我们。”
清希‘啊’的惊叫一声,马上又小声道,“王妃,别吓奴婢,奴婢虽然很久不做暗卫了,但是该有的警觉还是有的,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啊。”
“有没有人,今晚一试就知……”能让人昏迷的法子太多了,薛重光曾经就给过她一些密药,说是能够迷倒一大片的人。
清希明白过来,笑道,“王妃果然是王妃,就照王妃说的那样做,明天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来,然后量量脚印,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芳华勾起一丝微笑,“量脚印就能知道是男是女?你忘了,以前王府后厨的厨娘王大娘,那双脚可比男人还大些。”
清希见芳华的心情好了些,于是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两人坐在一处说话,清希忽然道,“王妃,要真的有人,那就是说那会我是被人迷晕了……”
她越想越恐怖,如果那人要对王妃不利,可怎么办?
她曾经在暗卫营里呆过,学过无数种逃生技能,可如今一种都使不出来。
芳华苦笑着道,“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了,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的。”
翌日清晨,黎明的第一缕光透过窗纱照射到房间里,清希从床上一跃而下,然后一寸寸仔细查看床榻前洒着的香粉。
芳华也趴在床沿和她一起看,不过几眼,两人抬头对视一下,床榻前一尺处,两个脚印清晰无比。
芳华赤足从床上下来,蹲到床前,仔细查看那离床最近的两只脚印,她蹲着往外挪了几步,外面还有一对脚印,再往外就没了,他们没有洒更多的香粉。
“你看,这个步子迈的很宽,比我们正常走路足足宽了这么多……”芳华比划了一下,又道,“脚也不小,站在这里时,两只脚的距离离的很近,这一对脚印非常清晰,尤其是边缘处,说明他站了好久没有动过……”
芳华掂着脚尖沿着脚印走了一遍,她看过那个自称姓徐的太监的脚,并没有这么大。
“姑娘……到底是谁啊?”清希忍不住问道,芳华赤足在地上走来走去,咬着手指头,最后瘫倒在床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没那么愤怒了。
可现在,原来只是压制而已,她的愤怒快要忍不住了。
×
金陵城内,英王府。
薛明睿坐在书房内,翻看着一封一封快马加鞭送到他手里的密函,隔着千里,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他没有亲自去把她接过来,而是让豆豆派人去接的。
他已经有好久没见到她了,她现在如何了?脑子里印出她的容颜,让他伸手想要触摸。
薛明睿出了一会神,把密函往抽屉一放,霍然起身,走出书房,门外顶替豆豆护卫的是小黑,“叫上所有的人,备马。”
小黑愣了一下,道,“王爷,要去哪里?”
“郴州。”
京城到郴州并不远,快马加鞭,四天可到。
英王一行人到郴州时,是第四天的黄昏,太阳刚刚落山,西边彩霞如织,灿烂异常。
小黑上前,道,“王爷,豆哥不是被您派到这附近来了吗?要不要去找他?”
薛明睿摇头,“不用了,去青梅巷。”
等到了青梅巷,说叫巷子,其实那周围只有一户人家,高高的围墙,占地极为宽广,周围是。
小黑要上前敲门,薛明睿摇摇头,而是翻墙入内。
小黑挠挠头,想要跟上去,却见薛明睿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于是连忙一个转身,落在墙外的一颗高大的树上,缩在黑暗中。
等到小黑再睁开眼睛,却见英王坐在远处屋檐上。
上弦月挂在西边的天空,清冷的光辉披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有点孤孤单单的。
明明已经把那个心爱的人‘接’来了,却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见她……
翌日清晨,清希服侍芳华起身,“王妃,您最近吃的这样少,小心身子受不了。”
“没什么胃口。”芳华的声音低沉和缓。
“我试探了几次,外面守备很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我已经做了我们暗卫营的标记,一般人发现不了。”清希趴在芳华耳边小声道。
芳华端着茶盏,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
薛重光抱着薛小呆站在巴县后衙,已经一个多月了,搜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最后一个探子的消息传来后,薛重光双目赤红,一拳打在柱子上。
她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穷极方法都找不到她?
他只有抱着小呆的时候才能有一点慰藉,如今心里那块又黑又空的地方,已经填不满,越来越大。
他不能在此耗太长时间,必须去交州,那边还有前朝余孽要剿灭,他把所有的暗卫都散了出去,只盼望清希能够机灵一点,哪怕一点点消息,都能让他找到她。
薛小呆在薛重光那只手打在柱子上的时候,飞快的搂着他的脖子,娘亲失踪后,他爹仿佛苍老了十年,神情冷峻,皮肤暗淡,眼窝下陷,嘴唇仿佛也薄了似的。
这让他仿佛又看到了上辈子的那个父王,他抬起手在薛重光的脸上抚摸了一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薛重光紧紧的抱着他,道,“你娘会不会不要我们?”
他娘才不会不要他们,肯定在想着一切的办法逃回来,英王兄,他……他怎么会有这样悖逆的心思,他娘亲可是英王兄的婶娘啊!
是夜,薛明睿坐在屋檐上,夜色静溢,屋里的说话声浮了上来,他没想到她是如此的聪明,前几日他趁夜色悄悄的进去,站在床边,只想看看她的睡颜。
没想到只两个晚上,就被她发现了,竟然在床前先是洒香粉,等到香粉没了,就把胭脂膏抹在地上……
还是小黑看到他的脚上红红的,他这才发现她做的手脚。
“王妃,今日你都没吃什么,要不让人弄点宵夜给你?”
“不用,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小呆如何了,会不会想我。”然后是长长的叹息声,让薛明睿的心揪了起来。只想想尽办法让她开心。
“肯定会想你的,母子连心……”
薛明睿本来是打算把她和小呆一起带出来的,可是没想到那些蠢货差点让她遇险。
半响,没有说话声,只有往屋外走的脚步声。
薛明睿思索了片刻,伸手揭开一张瓦片,往里看。
室内只有她一人,只见她半坐半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着烛火聚精会神的看着,有时候用手在书上划一下,有时用手凌空比划一下。
黑发如绸,神情恬静而美好,只是日渐消瘦,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她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容,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他的心也跟着明亮,他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动的声音,忽然间,涌上一股冲动,跳下去……跳下去……
但是……他有何面目见她呢?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越走越近,是她的侍女回来了。
“王妃,夜深了,别看了,早点休息吧。”
芳华放下书,点点头,站起身来,朝床那里走去。
只听那侍女轻声道,“晚上我们还要铺东西吗?香氛,胭脂膏,眉粉都快用完了,已经没什么可铺的了。”
芳华摇头,“不用了,他不会再来了,再说要防,这些东西又不是杀器,防不了什么。”
原先,她只不过是想试试是不是真的有人来。
她走到床边,伸手去解衣裳,她的侍女在帮她散头发。
薛明睿心里一跳,赶紧把瓦片放回原处。
然后听到里面悉悉索索了一会,然后四周的光线随着烛火灭了变的黑暗。
刚开始屋里还有细碎的说话声,渐渐悄无声息。
夜很安静,他依然坐着,一直到月影西斜。
接天莲叶之间,露出零星的花骨朵,微风拂过,一阵淡淡的荷花像,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是芳华最喜欢的地方了,当初白马寺里就有一大片荷塘,而薛重光的禅房就正对着荷塘,夏日里看荷花,冬日里赏枯荷,端是享受。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她当时怎么就会对他有敬仰之心呢?明明处处都显示着他不是一个真和尚。
出神间,边上的清希推了推她,然后察觉到气氛一凝,她侧过脸,就见到薛明睿立在那,嘴角含笑,眼神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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