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六日上午十点,梅斯城中心的圣艾蒂安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一场审判开始了。
原本应该是空旷的广场已经被安置上了许多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教堂的正门前正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离地一米的平台,穿戴整齐的梅斯主教正站在平台上。平台的左边停着一辆囚车,囚车之中的犯人虽然穿着破旧的衣衫,一脸的灰尘,可是却昂首挺胸地站立着。在平台的右边,则是一个教士打扮,穿着光鲜的男子,他的手一直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口中不停地喃喃念着什么。在平台的正对面,也是广场的正中央,那是一座离地三米有余,长宽均为五米的平台,台上有一个木墩,木墩旁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汉子的双手正捧着一柄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斧头,显得极为骇人。
广场的四周,都已经站满了人。
其中,在教堂正门的对面,有一座木质的四层坐台,上面坐着三四十个衣着打扮都显得富贵的男人,其中有教士,也有俗人。他们的容貌自然不同,可是却都一脸疲倦,不时还打着哈欠。
在广场的两面,围观之人更多,每一侧都有不下百人,只不过他们都是穿着破衣烂衫的穷人,然而,他们虽然“灰头土脸”,不如贵族光鲜,却远比他们来的更为精神。他们有的无奈叹息,有的怒容满面,甚至有些人已经在怒骂中摩拳擦掌,只是摄于那些正拿着利器拦在他们身前的卫兵而不得作为。
“现在,我们将要开始一场正义的、公正的审判。”梅斯主教扯着嗓子高喊着,“我,将以上帝赋予的权力,对犯罪者进行审判,但愿这一次的审判,能够令犯人得到上帝的宽恕。阿门!”
说着,他就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也在同时,两侧的穷人们一齐发出嘘声。
他不以为意,在嘘声落下后,继续扬高声调说:“教士米卡洛,作为原告人,请发言陈述你控告被告人罗谢尔费尔奈的理由,而被告者罗谢尔费尔奈,你将有权利为自己辩护。”
“非常感谢,主教大人。”在主教平台右边站着的教士米卡洛向梅斯主教行礼之后,侧转过身,看着站在囚车中的罗谢尔,满腔愤怒地说:“犯人罗谢尔费尔奈,我指控他于前天,也就是三月四日晚上,对一位善良、纯洁的修女进行了侵犯,使得那位修女事后自尽身亡。”
他说的头头是道,甚至在神情语气的辅助下极具渲染『性』。
他深呼了一口气,但立即又瞪大了眼睛说:“这是恶魔的行为,只有撒旦才会做出来的事。”声调被扬高了许多,近乎斥责一般。
他又一个侧转,面朝梅斯主教,语势不减地说:“主教大人,面对这种恶魔一般的行为,我恳求您判处被告罗谢尔费尔奈有罪,并以上帝赋予您的神圣权利,判处他死刑。”
“对,死刑……死刑……”他刚一说完,在广场另一侧的贵族们就一起起哄喊叫了起来。广场原本也不大,加上他刚才的话音又极为响亮,所以贵族,以及两侧的穷人都能听清。
“嘘……”两侧的穷人们用着自己特有的方式——嘘声,来回应贵族的起哄,与此同时,在最前排的一些人,已经冲动地开始冲击身前的卫兵人墙了。
正在这时,突然凭空响起了“乓”的一声枪响。这一声枪响,十分有效地令喧闹的场面立即安静了下去。
“怎么回事?”许多贵族都疑『惑』地问出了这句话,同时他们也在四处张望,以求寻找到开枪人。
广场左侧的穷人们此时已经分站成两队,中间空留出了一条狭窄的过道。在过道上,一个全身被黑袍掩盖住的人,正从人群的最外侧往广场中走来,而在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穿着骑兵制服、握着带刺刀的步枪的士兵。
枪声的来源就是在这些人中,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开枪的。
黑袍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广场中。
这一路上,穷人们都用着敬畏的眼神看着他。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个神秘的黑袍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得不低头臣服的威势之气,令他们不得不让路,不得不恭敬、敬畏地凝视着他。
不仅仅是穷人们,就连原本负责拦住穷人的卫兵,也在那黑袍人来临之时,自动地让开了一条道。他们脸上的表情比穷人们更多了一分恐惧,只差没有匍匐在地上求饶了。
黑袍人身上的不凡之气,也深深地刺入了梅斯主教和其他贵族们的神经中,他们犹如吃了麻痹一类的『药』物一般,呆呆地看着他走入广场,却不发任何号令阻止。
黑袍人在平地上停了停,被黑袍盖住的头转了转,似乎是相继看了一眼梅斯主教、原告的教士和囚车中的被告,而后便转过身,再度慢慢走了起来。
他走上了行刑台,而他身后的那几十个士兵则没有跟着,反而是围在了行刑台四周,背对着高台,面朝着四方。
行刑台上原本站着刽子手,而现在是同时站着两个人。刽子手也许是杀的人多了,所以胆子也比普通人大。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黑袍人敬畏到失神的地步,他的神智还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只是地位低下,才没有说什么。
“下去。”黑袍人开口了,他的声音、语气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相同,甚至更过,听着令人不寒而栗。
刽子手身子颤了颤,哐当一声,手中的斧头就掉落在了台上,随后就干脆丢弃斧头不理,三步并着两步,跑下了台。最有趣的是,在最后两级台阶时,他失足滚落了下来,只是谁也没有注意这么一个小人物这个时候的闹剧。
无论是梅斯主教还是贵族,抑或是其他穷人、卫兵,因为那一声斧落声而纷纷清醒了过来。他们的脑海中无不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黑袍人是谁?”
“你,是谁?”梅斯主教用着颤抖的嗓音指着正前方高台上的黑袍人问。只是,这本应该是底气十足地质问,却因他拙劣的表现而显得气势不足。
“我——”黑袍人拉长一声,随后双手在胸前一扯,再是一脱,最后一甩,三步动作一气呵成,将身上的黑袍撤去,随后『露』出的是红『色』的披风、蓝『色』的华服。他接着说:“这片领土的主人,伟大的亨利四世的后代,尊贵的法兰西王储——路易奥古斯特!”
“殿下?”梅斯主教喃喃一语,不自觉地倒退了一小步,再一步就会掉落下讲台。
路易已经成长到了不用装着粗嗓子就能够说出威势之语的地步。刚才的那一声自报家门,他并没有刻意做作,只是按照平时对迪昂等部下时的语气来说。若真的有语气上的修饰,也就只有最后的那一声“路易奥古斯特”了。
中气十足的那一声“路易奥古斯特”,形成了回声,回『荡』在广场上,虽然不过几秒钟,却因为广场的安静,而进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路易其实早就已经来到了广场,而在审判开始前的几个小时,他就已经到了梅斯。先前的几个小时,他都在收集着证据,通过迪昂的人,他也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并且随之决定了计划。
他不屑于利用军队强抢罗谢尔,也不愿意因此而落下话柄,于是,他干脆就决定在审判的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并介入,然后以梅斯主教所想出来的这一套东西,来作为回击的手段和方式。
路易踏上行刑台上的木墩,那是本来应该剁脑袋的地方,可是他却将之当做了演讲台。
“我刚才听到有人说,上帝赋予了主教以审判他人死刑的权力。那么,主教,我问你,上帝是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赋予了你这项权力?”
路易严正的态度和如炬的目光,一下子令梅斯主教愣住,相比起语言上的挑衅,他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更令主教难受。
“殿下,作为为上帝服务的教士,作为本地教士们的首领,梅斯主教拥有洗涤他人罪恶灵魂的权力。”倒是比主教要年轻的原告教士米卡洛代替主教回了话。
“洗涤他人罪恶的灵魂?”路易凝望着米卡洛,质问道,“圣经上哪一章、哪一节,是记载了这项权力的?”
“这……”米卡洛愣了愣,一本圣经章节许多,现在如何能够查找?况且主教审判,这是从古代就遗留下来的传统,又从哪里找根据?
“圣经上如果没有任何记载,如果仅仅是来自于传统,那么,我可否认为你们假借上帝之名,行使着只属于上帝的权力?”路易鼓足气势,继续说,“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们的这种行为正在亵渎着上帝权威?我是否可以以此认为,尔等皆为异端?”
扑通一声,路易的话刚刚说完,梅斯主教就摔倒在了地上。他身边的一些随从教士,以及原告教士米卡洛都围了上去。
“让开让开,他需要新鲜空气,可能是心脏病发了。”突然间,一个教士喊了出来,随即其他人也相继散了开来。
只见到梅斯主教背靠着之前的讲台,脸『色』虽然苍白,但并未昏厥,还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