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之时,却发现已经是一个婴儿了。身体缩小了数倍,手脚因为缩短了而失去了原先的力量,甚至连盖在身上的毛毯都无法踢开。
我唯一能够自由使用的器官,只有眼睛。
房间很大,也很豪华,特别是装饰很漂亮。
我感到很温暖,不仅仅是身上的毛毯带来的温度,还有身旁壁炉中的火焰。
我现在是谁呢!这是我现在最为关注的问题。
上帝让我出生在法国,这让我很不安。轰轰烈烈的法兰西大革命,在我眼中和暴徒以暴制暴没有什么两样,连续二十年的战争更是令普通民众遭受了毁灭般地打击。在那个国王以及任何公民都有可能上断头台的年代,没有人是幸运的,除非我拥有拿破仑般的才干,但我并没有这种自信。
“我的上帝,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子民,请让我出生在路易十五的年代吧!”
我默默做着祈祷,但这似乎已经于事无补,因为我已经出生了,现在只是差一个人来告诉我我是谁。某一个有钱贵族家的长子?无论是哪个家族,我希望我能够出生在远离大革命的年代。
事实上,因为语言上的障碍,我在出生后的许多年都没能弄清楚我出生在哪儿?我只能从伺候我的侍女的口中分辨出他们叫着我“奥古斯特”,在“奥古斯特”之前还加了另一个单词,我虽然不明白那个单词的意思,但凭借着个人的理解为是一个尊称或是头衔。
经过大约六七年的时间,我已经完全能够听懂法语,但是,也仅仅是听得懂而已,若是要我开口说,那么我只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去说,若是碰上了我不会说的单词,那我干脆就不说了。
我在法语上的弱势,被其他人当成了结巴,也有少数的人认为我只是不善言辞。我下决心去学法语,可是,我在语言上是在没有什么天赋。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能够只专注于学法语的话,那或许我早就可以流利的朗诵任何法语文章了,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除了法语,我还必须学习英语、拉丁语等语言,学习它们的时间和学习法语的时间几乎一样,法语的优势只是因为日常生活需要说到。
凭着前世积累下的英语记忆,我在英语上的进步很快。
我前世的英语成绩并不好,但是那是因为我懒得去背单词,英语的语法我却都记下了。欧洲的语言基本上很相近,英语和法语之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我在学习法语的时候,实际上也间接增进了英语,这么一来,我的英语相较于法语反而可说是好很多了。但是,在这个法语国家中,英语的地位还不如拉丁语,没有人关注我的英语如何,就如同在我七岁之前没有人询问我是否喜欢穿着女装,也没有人问我对照顾我的巴特男爵夫人那浓重的香水是否有意见。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很享受这样的生活。物质上的满足,令我并不在乎我是否会法语,是否被人当成是结巴,也因此,我并不想去补修法语,可是,在我7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改变了。
我7岁的时候,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了现在所处的年份——1761年。当得知这个年代的时候,我知道我是躲不过法国大革命了。大革命离现在只有30年,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正常地长大,那么就必须去面对大革命。不过,若是仅仅只是知道了大革命无法躲过,这还不会令我有太大的恐惧,毕竟还有30年的时间,我完全可以逃离这个国家。
我有两个哥哥,但是我却并没有见过他们。我还有两个弟弟,同样也没有接触太多。这件事和我的那两个哥哥有关。
我的其中一个哥哥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死了,而现在,1761年,我的另一个哥哥也死了。
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任何死伤都是可能的,相较于周围人的悲伤,我却暗暗为他们庆幸。他们如果活到了九十年代,那么必然会面对更可怕的“洪水”,而现在,上帝将他们召唤走了,他们或者可以去天堂,或者可以去其他的年代,他们是幸运的。
他们的幸运,事实上就是我的不幸。
在我哥哥死去的第二天,一群人来了我的房间。
人群中,我只认得我的祖父,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其他的人我全不认识。
然后,一个穿戴华贵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他右手拿着十字架,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我猜测那是《圣经》,因为这个年代除了《圣经》外,不可能还有这么厚的书本。
只听着那个华贵之人俯身对我说道:“贝里公爵路易·奥古斯特·德·波旁,愿上帝保佑你,新的法兰西大亲王。”
“法兰西……大亲王?”我“结结巴巴”地念着,“路易?”
我是因为太过惊讶,才会结结巴巴,但我知道,周围的人,包括我的亲人们,他们都只是将结巴当成了正常,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本来就是一个结巴。
我知道我是一个贵族,但我没有想到我居然会是一个非同一般的贵族。法兰西大亲王,是法兰西王太子继承人的称号。我意识到,我的父亲很可能就是现任的法兰西王太子,而我也意识到,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很可能就是现任法兰西国王。
1761年的法国国王,即使我对法国历史再怎么不了解,我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国王是著名的“受人爱戴”的路易十五——那个曾经说过“我死后哪怕洪水泛滥”的人。
若是我对历史一无所知,我吃惊之余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但是,我偏偏对法兰西大革命之前的历史很感兴趣。
大革命时期的国王是路易十六,对于这个小子,我最初的感觉便是一个可怜人,没有国王的才能,却被迫成为了国王,结果就是被推上断头台。
以前对路易十六是同情,而现在,我的感觉很怪。
路易十六是路易十五的孙子,因为路易十六的父亲很早死了,所以他才从祖父身上继承了王位。
我明白了我的身份,我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我是国王的继承人的继承人,而在不久的将来,将成为国王。
我努力令自己不昏过去,但我仍然觉得有些贫血、头晕。
法国大革命在我眼中,是一群暴徒、罪犯从监狱中释放,在没有任何法律的约束下,进行犯罪活动的一场暴乱。
如果说革命都是暴力流血的话,那么所有的革命都应该被否定。
我没有想到我的愿望一再落空。
想成为自由国度的公民,可是却来到了法国,成为了贵族;想生活在盛世法兰西,平安度过一生,却是注定要经历大革命;想要躲避大革命,却没有想到成为了大革命早期的“大反派”。
“我的上帝!”我流着泪喊了一声,我是悲伤,但我看到周围人的表情,我知道他们认为我是在高兴。
就这样,七岁还差几个月的我,居然成为了欧洲最强国家,也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国家的继承人的继承人。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首先是我身边的人被大量换取,保姆、侍女、家庭教师,甚至还有卫队。全部都是新面孔。我知道他们曾经效力于我的哥哥,但他们现在却效命于我。
历史、数学、科学、外交,这是我新增的课程,我知道,他们是想要将我培养成为一位合格的法兰西国王。
不仅仅是周围改变了,我自己也改变了。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再得过且过地享受下去了。我不想成为历史上那个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那个路易十六,除了凡尔赛玫瑰玛丽王后外,没有一样值得我羡慕,无论是他的智慧还是体形。
我开始刻苦学习我的课程。历史、数学、外交,这些科目我都能够取得过人成绩,但是,科学却令我头疼。我从来就对科学不敢兴趣,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从前世到现在,对待科学,我总是避而远之。
星期三的下午,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冷的下午,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凡尔赛的天空就只差没有雪下来了。这是我接受新身份的第三周,也是我接受新课程的第三周。
在日程安排上,这个下午是我的科学课。
我恨科学,也恨教我科学的那个老教授。
他似乎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满脸都是白胡子。我曾听我的侍女说过,他似乎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科学家,但是,只上了他一堂课,我就差不多想揍扁他。
当科学遇到宗教会怎么样?
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上了他两堂课后,我对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兴趣记下的老教授充满了鄙视。就算是我这个不喜欢科学的人,也能够明白,这个老家伙应该去教堂中主持弥撒,而非是向我解释万有引力。
这个老家伙是一个老神棍,是一个无才之人,但他却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士。
法兰西是一个对待宗教并不宽容的国家,新教在路易十四时代完全废止,现在的国王,也就是我的祖父路易十五,继续延续着路易十四的统治模式,一个上帝、一个国王、一部法律。所以,那个老神棍才能够成为我的家庭教师。
我逃课了,我不愿意去上科学课,所以在老神棍来的前一刻,我躲开了我的侍女和保姆,以及卫队,溜出了房间。
我漫无目的地奔跑在空旷的“大房子”中,我跑不快,因为我穿着女装,我不得不一手提着裙子,在跑的时候还需要注意脚下。我害怕被追上带回去,虽然身后似乎没有人。
我不敢在“房子”中,我跑到了花园。
凡尔赛的花园大到足以有地方掩藏一个孩子。
我跑到了园林之内,依靠树和花海,我藏了起来。
天很冷,而我穿得很单薄。房间中有壁炉,而这里只有寒风。
“阿嚏!”
我打了一个喷嚏,我意识到我可能会感冒。
我开始后悔我的任性,但我仍然将所有的错误都怪在那个老神棍身上。
我意识到,这就是自由的可贵。我不期求别的,但至少可以有选择教师的自由。
我告诉自己,我必须忍受。我默默向上帝祈祷,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上帝可以帮助我。
我要为我的权利抗争,自由是可贵的,哪怕它只有一分。
但我也同时犹豫了。
寒冷摧残着我的意志。
“你完了,你不行了,快点回去吧!在他们找到你之前,你回到房间里,那里有温暖的壁炉,还有温暖的毛毯。”
心中的另一个我,不断地攻击着我的弱点,我知道,我现在必须和自己作战。
“你是贵族,生来高贵,你是忍受不下来的。快!回去吧!”
我有点动心了,但这实际上是我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我紧紧咬着牙齿,喝道:“闭嘴,我知道。但是,我必须忍下来。如果我连小小的寒风都忍不下来的话,以后又怎么去面对洪流!”
嘴上说着狠话,但身上却越来越冻。
正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哦,可怜的孩子!”
我感受到我被一个人环抱着,抱着我的人十分温暖。
暖气进入了我的身体,令我冰冻住的血液再度活了起来。
“我的孩子,暖和了些吗?”
我点了点头。
她是一个女人,有些年纪的女人,但是很温柔。我可以从她抱着我时的力量,还有对我说话的口气,感受到她十分温柔。
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自出生来到这个年代的这几年中,从未有感受过的安全感。
这个妇人是谁?我不知道。她或许是一位被邀请到凡尔赛的贵妇,也可能只是一个侍女。我更认为她只是一个侍女,因为贵妇不可能在这个季节来到花园,她们根本忍受不了这样的寒冷。
无论这个妇人是谁,我都不去想了,因为我安心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