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煎熬的药炉里,弥漫出浓重的苦味,这就是芬芳赴美的花朵和汁液充盈的根茎榨取出的灵魂。其实,真正的拯救要从毒素般的伤害中获得,而糖一般的安慰,仅能缓解局部的疼痛。
现在。
戴月行在大海的深处,静静安睡了。双手交叠,永远听着塞壬吟唱的歌。
他带着所有美好,光明,快乐,满足。永远沉入了黑暗。
而我是殷无邪。
我不再有退路,亦看不到前途。
不会再有谁替我撑起所谓的天空。
凤丹青端着药进来。
坐在床边。
“可能有些苦,”他顿了顿,“要不要加冰糖。”
“这样就很好。”我微微笑,接过褐色的药,仰头喝下去,苦涩的药味充斥鼻腔,然而却很舒服。
凤丹青接住我喝完的药碗,原本美玉一般温润的脸色,现在透出苍白。眼中有道道触目惊心的血丝。
“你是不是打算羽化而登仙了?”我问,口气轻松。
他猛然抬头,眼里有惊喜地光。
“不吃不喝想成仙啊?”
“你要不要也吃一点?温的粥。”
我点点头。
他撩起帘帐,吩咐仕女端了两碗莲子粥。
似乎是打算喂我了,用勺子舀起一小口,仔细吹吹,递到我嘴边。
我想张口,然而胃里却有极其强烈的反应,只要一张嘴,马上会吐出来。
于是抿嘴微微摇头,从他手里拿过碗。
凤丹青愣了愣,端起另一碗,长长的睫毛下有淡淡失落。
“你先吃。我要看你都吃完才放心。”我微笑对他说。
他扬起脸,神色悲伤的让人有流泪的冲动。侧着脸慢慢接近我的唇。
呼吸交错。
然后他慢慢坐回去。
“对不起。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
“不是你的错。”
的确不是他的错。他为了保我周全才故意输给三娘,因为他知道秦穆轩会去。谁会看不出呢,这个冰山真的对我动了真感情,为了我宁愿与玉虚宫为敌,斩杀自己的师弟。
可是,原谅不代表忘记,不代表没有发生。
可是。我不能容忍这样无能的自己。
我不要做躲藏在别人羽翼之下的弱者。
不要在安逸中麻痹自己。
不要做饕餮盘中的珍馐。
美到了极致,有两种出路。
而我,要成为罪恶本身。
爱宽大而温情,但弱于仇恨的坚强与持久。
“好了,乖。你快点喝,瘦成这样,我看了要心疼的。”摸摸他的头发,弯起眉眼。
凤丹青喝完,我仍没有动勺子。
他盯着我。好吧。我于是一勺勺将粘稠的液体送入嘴中,眼睛始终盯着前方。滑腻的感觉让我的胃疯狂的抽搐。
终于,我把碗放到他手里,指指门,“你出去吧。我睡会。”
背脊上全是冷汗,努力稳定手指不让它们颤抖。
他关上门的一瞬间,我伏到床边,不可抑制的呕吐,连同药一起吐得干净,而胃仍在抽搐,直至最后吐出深色的胆汁,满嘴弥漫腥苦。
啊。神经性厌食症。
惨了。我表妹曾经减肥过度得过这病,瘦得跟竹竿似的,半年多才治好。老天,你真会整我。
好啊。看看,最后谁胜。
我现在在凤凰山庄的一处别院,距离韩庄不远。
凤丹青在我身边睡得正熟。漂亮的侧脸埋进枕头里,宁静而美好。
我忽然就很想抽烟。愁死了,明明都是古代人了,现代习气还是改不掉。也不敢翻身乱动,怕惊醒了他。
几日休养,我整天盯着他吃饭,看着他睡觉。他的脸色逐渐好起来,又变回我以前漂亮的小少爷。
我?整天靠狂吃药死撑。不仅厌食而且失眠。
唉。
小心翼翼翻身下了床。镜子里映出美得惊人的身影。黑色的华袍,四尺宽袖上绣着一只翩然而舞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凤丹青学了这么个坏习惯,爱上宽袖的衣服。
个子似乎真的长高了很多,温未凉的药这么绝。
想起那个神经病,心情好了一些。
打开窗户,阳光暖照。
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显现出来,我趴在窗台上,微微眯着眼睛。
身后一双手环住我的腰。
“怎么不多睡会?”
“被你吵醒了。”慵懒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
说的话让人讨厌,不过动作这么亲昵……真是的。
我在他怀里转过身,在他唇上轻触一下。“乖,去洗漱。”
他似乎正处于半梦半醒状,下巴枕在我颈窝里不愿意起来。
我握住他环在我腰上的手,另一只手抚摸他皎月般的脸。
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可惜,这皎月是个长了毛的皎月。
“喂,我帮你刮胡子吧……”啊啊,我承认我又在杀风景。不过这世界的人没有流行“美髯公”大家似乎比较喜欢保持面部清洁,否则我早疯掉了。我可忍受不了自己也成长毛的皎月。
吃饭的时候,我大碗大碗喝药,凤丹青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于是我拿起筷子。却被他按下来。
ωωω ●ттkan ●c ○ “别勉强自己。”
心里感动,点头。
二月二十。
我决定离开。因为是我的幸运日。
如果永远躲在他的庇护下,我永远只能是个无用的废物。
他趴在我的腿上,睡熟了。是药物的作用。
“再见。丹青。”俯身,亲吻他的唇角。
离开的干脆利落,只带走了他的丹青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