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半晌,晴儿突然想到什么,他抹抹眼泪,从天权怀中掏出一只乳白色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两粒清香入肺的白色药丸,他知道这是父王惯常服用的安胎药。晴儿伸手将药丸送到天权嘴边,只是他已经失去意识,如何还能咽下这拇指头大小的药丸。
晴儿一时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努力思索一番,张开小嘴,将药丸放入口中,细细嚼化,再小心翼翼地俯下头,口对口地把药渡入天权口中。
见天权服过药仍然没有反应,晴儿不知所措了,他再怎么乖巧懂事,也不过是个年方五岁的孩子,看着昏迷不醒的天权和他身下越流越多的鲜血,如何还能忍耐,又呜呜地哭了起来:“父王,醒醒——”
“哥哥,哇哇……”隐约知道自己闯下大祸的晰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母妃,快回来,晰儿怕怕,哇哇——”
朔州是代郡的州府,也算得上繁华热闹之地,医馆、药铺不在少数,但若离素日所用又岂是普通药材,她逛了大半日,连走了好几家药铺才把所需的药物全部购齐。
此时已近黄昏,若离见天色不早,便急忙往回赶。回程的途中,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于是狠抽两鞭,又加快了些速度。匆匆回到客栈,若离一下马就直接朝后院跑去。
刚靠近小院,若离便听见两个孩子的哭声,她大步流星地推门进了院,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天权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蜿蜒的血迹,两个孩子在他身旁,一个跪着,一个坐着,都在放声大哭。
若离扔下手中的药就奔了过去,抓起天权的左手把了把脉,发现晴儿已给他喂下安胎药,心中稍加宽慰,脸上慌乱的神情慢慢散去,她撬开天权的嘴,又喂了两粒大还丹下去。
“母妃,父王会不会死?”晴儿抬头看着若离,满脸泪痕,“他流了好多血……”
“当然不会。有母妃在呢,晴儿不要担心。”若离安慰了晴儿两句,就半拖半抱地把天权扶回了房间。
晴儿一见着若离就止住了哭泣,他伸手擦掉眼泪,拉起了还坐在地上呜咽的晰儿,然后把若离刚才扔在地上的药材一包包捡起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最后牵着晰儿坐到天权房门前的石阶上。晰儿这会也不哭了,乖乖坐在晴儿身旁,一声不吭。
若离脸色凝重,手中的金针一针一针,准确地插入天权的身体,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止住了血。拔出最后一根金针的时候,若离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晴儿及时给天权喂了安胎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若离擦擦额上的汗水,拉开房门准备去厨房煎药,却见两个孩子并排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晰儿趴在晴儿腿上,晴儿紧紧搂着他。
“父王怎么样了?”晴儿听见开门的声音,知道是若离出来了,怯生生地问道:“妹妹呢,她没事吧?”
“父王没事,妹妹也没事。”若离弯下腰,怜爱地摸摸他柔软的黑发,赞道:“晴儿很厉害呢,救了父王和妹妹。”
“那我可以进去看父王吗?”晴儿又问道,神情有所期待。
“父王已经睡下了。”若离柔声道:“晴儿先跟母妃去用晚膳好不好?”
晴儿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
晰儿扯扯若离的裙角,道:“母妃,我饿了。”
“晴儿,你可以进去,但是不能吵到父王休息。”若离想了想,道:“母妃去煎药,顺便带晰儿去吃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晴儿眼神一亮,笑着点了点头,他转身推开房门,慢慢走到床前,脚步极其轻盈。跪坐在脚踏上,晴儿小心地伸出手在天权高耸的肚腹摸了摸,掌心立时传来熟悉的悸动。他微微一笑,喃喃念道:“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晴儿不由直起身子,轻轻唤道:“父王,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弟弟,才会——”
“怎么会是晴儿的错呢。”天权微微睁开眼,抬手擦擦晴儿眼角未干的泪痕,歉然道:“是父王没有照顾好你们才是。”
想起之前的一幕,天权有些后怕,也有些懊恼,他居然连两个孩子都照看不好,他实在不能想象,如果他没有接住晰儿……
“其实都是这个到处乱爬的小家伙的错。”若离端着晚膳和刚刚煎好的药推门进来,她已从晰儿口中问出事情的原委了。
晰儿一溜烟地跑到床边,认真道:“父王,对不起。都是晰儿不对,晰儿下次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若离提高了声音,伸手点点他的小额头。
“哥哥救我。”晰儿心虚地往晴儿身后一躲。
“母妃不要生气。”晴儿下意识地护住晰儿,道:“晰儿不是故意的。”
“好,母妃不生气。”若离无奈一笑,对晴儿道:“你快去吃饭,吃好了就带弟弟回房去玩,别吵你父王休息。”又对天权道:“你也吃点,孩子没事,不用担心,静养几天就好。”
天权微微颔首,若离见他眉目间倦意淡染,知他累了,便不再多话,只服侍着他吃了粥,又服了药,便带着两个孩子回房休息了。
雅尔海晴是在晚些时候来到客栈的,他并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想着天权他们过两天就要离开清远,心中有些不舍,特地过来看看,想再陪他和孩子两日。
甫一进屋,雅尔海晴便从若离口中听得天权为救晰儿动了胎气一事,不禁皱了皱眉,眼底猛然窜过担忧的神色,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放心,天权和孩子都没事,静养几日即可恢复。”若离看他一眼,轻叹道:“不过回渝京之事要从长计议了,天权现在的身体不宜劳顿,否则孩子……”
若离的话没有说完,但雅尔海晴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沉默半晌,方迟疑道:“留下的话,这里会不会太简陋了?”
朔州局势不明朗,天权又有孕在身,他在这边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环境的隐蔽清幽而言,清远客栈确是不错的选择。可是只要一想到天权要在这样一个边关小镇生孩子,而且他还是为了自己才会来的,雅尔海晴就心疼不已。
若离淡淡一笑,无奈道:“那也总比在路上发生意外的好。”清远虽说偏僻了点,但如果她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还是没问题的,倘若强行上路,一路奔波劳累很容易引起早产,真要把孩子生路上了才是大麻烦。
雅尔海晴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只道:“这件事就由离姐姐决定吧,我先进去看看天权。”
此时已近子时,天权早已服过药沉沉睡下。雅尔海晴悄然进入房间,借着昏黄的灯光,他清晰地看到,天权静静闭着双眼,神态安详沉静,只有微微蹙着的眉头,显出他此时的不适。
雅尔海晴又是心疼又是不舍,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动作熟练地在天权沉重的腰腹间揉捏按摩了一番,见他眉宇渐渐舒展开来,方才放心地躺在他身旁,搂着他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