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颜别宫书房,阿烈古琪难得耐心地哄着打从睡梦中醒来不见母亲便哭闹不休的宝贝女儿央桑。可惜小公主根本不给他面子,摆着小胳膊,踢着小胖腿,一刻不停地扭动着小身子,哭得满脸通红,不停地唤着“母后”。看得随侍在旁的左将军萨拉扬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惹到性情阴晴难测的君上。
不过此刻,阿烈古琪脸上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柔和,凝视央桑的目光更是不自主地流露出几许怜爱之色。惊得萨拉扬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这还是他们向来秉持冷血铁腕作风的君上吗?
“此去经年,再会无期。”单手抱着女儿,阿烈古琪身体微倾以另一只手打开温克格刚刚呈上的墨玉匣子,原本放置黄泉谱的地方只有一纸留书。纸上寥寥数字,落款是一个大大的“萱”字,字迹飘逸洒脱,一如那人的性子,风轻云淡,随性悠然。
断琴,断情,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下次见面我们就是对手了么?想起之前宛如惊涛骇浪般激越高扬却在最□□处戛然而止的琴音,阿烈古琪眼底隐约有丝黯然闪过,旋即恢复如初。只是阿萱,半卷有误的黄泉谱未必就能换来你想要的东西。
“属下失职,请君上责罚。”右将军温克格跪伏在地叩头请罪,态度却是极坦然从容的。
“起来吧。”阿烈古琪不怒反笑:“黄泉谱是由布林特亲王负责保管的,你不过是从旁协助,无须多加自责。”
“是的,君上。”温克格随即起身退下,笔直的身形劲如青松般挺拔。
也许是嫌阿烈古琪温和平静的表情看起来不太习惯,禁军统领乔依思及时汇报了另一个坏消息:“启禀君上,地牢被劫,刺客被救,王后、王后她……”乔依思欲言又止。
“王后去找她认为的主使人了?”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极肯定的。阿烈古琪轻眉剑眉,看不出是不满还是其他什么情绪。乔依思点头不再多言,很明显,君上已经通过其他渠道了解此事了。
“走吧,小宝贝儿,我们去找母后。”阿烈古琪对犹在哭泣的央桑柔声道,刚满周岁的小公主像是听懂了似的“咯咯”笑起来。虽然不喜殷妲的骄横任性,阿烈古琪对这个女儿却是喜爱有加宠溺非常。
“放开我!”竭力挣脱天权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指,殷妲的脸色阵青阵白,极为难看。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狂炽燃烧的怒火使得她握紧了手中的银鞭,厉声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数十名黑衣银甲的武士闻言立即围上,见到他们胸前的族徽夏嘉绿平静的脸容显露出些微震惊,殷妲居然动用了布林特家族的亲兵,看来这件事王兄并不知情。不过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绿公主抿唇微笑,颇有几分看戏的兴致。
天权不动声色,缓缓拔出手中的秋水剑,剑刃上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布林特家族的银甲武士决战沙场、杀敌斩将确是一等一,剑法比起天权却就差远了,眼见手下众人耐天权不得,殷妲劈手执鞭向秋水剑抽去。天权反手一剑,一点寒光随着秋泓似的长剑灿亮抹过。
“啪!”银鞭与秋水剑相持片刻,以特殊材质打造坚韧无比的长鞭竟然寸寸皆断。阿烈古琪抱着央桑赶到枫林时见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人群中央,殷妲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凌乱。在她身后是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布林特家族亲兵。人群之外,天权神情漠然地看向殷妲,彷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丝毫没有任何情感。夏嘉绿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姿。
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央桑看见殷妲便咿呀着叫唤起“母后”来。殷妲如同从睡梦中惊醒,委屈、羞愤、不甘、嫉恨一股脑儿化作泪水倾泻而出,就像草原上的艾西玛尔河流敞不息。站起身来,无视扑向自己怀抱的女儿,直勾勾地,殷妲看着眼前英俊冷漠的男人。
“你先带央桑回去,她找你很久了。”阿烈古琪淡淡道。
“君上!”殷妲不甘地唤道,被母亲忽视的央桑又一次哇哇大哭起来。
“我让你带她回去。”阿烈古琪蓦然提高声音,女儿委屈的泪水让他略显烦躁,“这件事不用你管。”
“是么?”殷妲美艳的容颜瞬间苍白如雪,傲气凌人的目光竟是朦胧一片,怨怼冷笑道:“你竟然还在帮他?”
“我先告辞了。”经过阿烈古琪身侧时,天权轻语道:“你的女人还真不怎么样。”阿烈古琪略微皱眉,不置可否,柔声拍哄着央桑。
不再多言,天权径自转身离开。在先前早些时候的晚宴上就隐隐作痛的小腹经过刚才的一番打斗痛得更加明显。单手紧捂住腹部,天权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向坚忍清明的双眸有些涣散,而紧咬的唇瓣也因为用力过猛而从淡淡的浅樱色变为了深深的朱红色。
以剑抵地,天权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略显踉跄地走出枫林,见到来此接应自己的枭儿时,天权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软,放心地倒在枭儿怀中昏了过去。耳畔隐约传来枭儿稍显慌乱的呼唤,“殿下,四殿下……”
天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意识还有些模糊,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仅这一个动作几乎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扫视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天权逐渐清醒过来,记忆也慢慢回来,隐约记起自己好像是很丢人地昏倒在了枭儿怀里。一想到此,天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四殿下!?你终于醒了……”一声惊呼,是莺儿,她和枭儿一直守在床边,看到天权睁开眼睛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天权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到手脚酸软无力,小腹隐隐坠痛,全身连挪一挪的力气都没有。莺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天权,枭儿递上茶水,喂着喝了两口,天权才缓过气来。
沉默地与枭儿对视一眼,莺儿这才担忧地问道:“殿下,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重音落在了“哪里”二字上面。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天权微微摇头,他不自觉地忽略了身体的异状,不过这姐弟俩的表情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
“可是,可是你现在的脸色好差,要不要……”莺儿的欲言又止让天权有些意外也有些恼火。他最喜欢莺儿的就是她的爽朗明快,说话做事从不扭扭捏捏,怎么现在也不干不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天权不耐烦道,他现在没心情同他们打哑谜。
“你、你还是自己先切脉看看吧,四殿下……”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莺儿低下头不敢再看天权。
“不,不可能……”天权拼命摇头,脸色变得极其古怪:“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搞错了,一定是……”
“殿下,你没错。”枭儿淡然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