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季节的变换仿佛只是一刹那而已,转眼间已是到了冬天。冬至过后,渝京的雪就再也没有停的时候,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无数被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连绵不绝。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偌大的皇廷之内,人们的心情就如同天气一般。君妃私下里告诉天枢天权,文帝熬不过年去,看着母亲隐藏在平静容颜之下的忧伤,兄弟二人皆是默然无语。
进入腊月,代为监国理政的齐王楚王连下十道金牌令箭,终于召回离京三十年,就是二十年前先皇驾崩也未曾回京的文帝胞弟,驻军芜城手握西南“风、雨、雷、电”四营二十万兵马的穆亲王。
文帝最后的时刻多为昏迷,醒过来的时间很少,在仅有的两三次短暂清醒中,他只召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刚刚赶到的穆亲王,另一个则是韩王天权。
三分鼎立的夺储之势因此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要知道,韩王妃可是穆亲王的独生爱女,文帝近年来对天权的重视也是有目共睹,若是有了这位皇叔兼岳父的支持,纵然远离朝堂多年,根基稍显薄弱,文帝真要传位于天权也不是不可能。
这年腊月二十四,距离新年还有七天的时候,胤文帝驾崩,逝于君妃怀中,穆亲王随即与宁左相、沈右相一起宣布了皇帝的遗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文帝最终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十八岁,此前从未涉足朝堂的七皇子摇光,同时册封六皇子开阳为魏王,并允许为质渝京十年的赫提二王子格蓝斯回归伽蓝。
皇帝驾崩,诸多琐碎事宜,不足一一道来,随后就是隆重的登基大典,这一年就在悲伤和慌乱中过去了。
新年过后,摇光第一次上朝,这个斯文沉静的年轻皇帝当即宣布了他短暂帝王生涯中仅有的三道敕令中的第一道,也是最让人意外的一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故天子不与庶人同,不过为了彰显孝义为天下表率,历代帝王均是守孝二十七天,以日代月,以尽孝道。
可是摇光却在登基第一天宣布,他要亲赴昭陵,为先皇守孝三年,故将朝廷大事暂时托付于齐王天枢,并封长兄为摄政王。
群臣苦苦哀求,均不能改变皇帝心意,摇光最终还是只身去了昭陵。
惠帝元年二月,楚王天璇请旨离京,名为游山玩水,视察江南五郡,实为韬光养晦,暂避齐王锋芒。
惠帝元年四月,阿烈古琪兴兵南下,前锋直指朔州凤台关。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不少老臣都对昔年的清江之战心有余悸,上上下下大多在扯着和谈的意思。
“天道仁恕,不可言战,割土求和,苟且偏安……”这般荒谬的说法竟然也能在朝堂上站得住脚。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天枢看得火气大盛,先是狠狠掀了一摞折子,又将御笔重重抛在桌上,殷红的朱砂洒满了整张桌案,“一帮冥顽不化,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一直嚷嚷着和谈的,自然就是以宁左相和沈右相为首的那帮子文官,虽说这两位宰相兼国舅爷素来不怎么和睦,可是一旦涉及边关战事,却是配合得极为默契,先皇在世时,天枢没少为他们和文帝怄气。
面对齐王突如其来的怒气,红鸾紫鸢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天权却是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异样。
半晌,天枢似乎稍稍气平,重新捡起扔在桌上的九龙御笔,天权上前帮忙收拾桌面。摊开一个奏本,天枢突然抬头道:“你不会是也要劝我不可轻易言战吧?”
“怎么会呢?”天权摇头,稍显无奈地道:“大哥,我要随军去朔州的事暂时别让海晴知道,好么?”
“为什么?”天枢惊诧莫名。因为在伽蓝草原生活过七年,天权绝对是整个王朝最熟悉赫提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让他去前线督军再正常不过了,为什么不能让那小子知道,难道说——
霍然想到了什么,天枢忽地抓起天权的左手,迅速探上腕脉,被搞得莫名其妙的天权愣了愣神,随即轻笑起来,“哥,你想太多了——”
“那是为什么?”在确定自己的怀疑并不成立后,天枢纳闷了。
“我可不想海晴怂恿着晴儿在我面前闹上半个月。”天权无奈笑道,为了耳根清净,他要去朔州的事还是先别告诉海晴的好。
“这样啊,没问题,我可以先不告诉那小子。”天枢转念一想,同意了天权的要求,又道:“不过你也要多加小心,平时留在朔州大营就好,千万不要轻易涉险。”
“我会的,你放心。”天权点头应道,又寒暄了两句,便告辞了。
犹豫再三,天权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萦绕心中多时的疑问,他不知道他的哥哥将用怎样的心情去迎接来自阿烈古琪的挑战,但是他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坚决,以及沉重。
纵然朝臣多有反对,可是皇帝守孝昭陵,楚王偏安江南,齐王天枢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已然是胤王朝实际上的掌控者,如何还能理会这些声音。
惠帝元年五月,天枢以摄政王的身份下令出兵讨伐赫提。这次用兵,胤朝大军将分三路出击,车骑将军贺兰诚介从明城出兵,玄字营将军裘小渔直出凤台关,羽林骑营则由赫连凯和雅尔海晴率领从渝京出发,穿越泽兰沙漠直接进入赫提腹地。
因为天枢的配合,雅尔海晴直至出征前最后一刻才知道天权会以督军的身份随行,他愣愣地看着头戴银色束冠,身着银白色盔甲的天权,半天没回过神来,瞠目结舌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好好说话。”见雅尔海晴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来,天权不悦地皱了皱眉,却见他仍然是直直地盯着自己,于是冷声道:“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无聊……”
“是没见过啊……”雅尔海晴小声嘀咕着。天权素来都是锦衣玉袍,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打扮,这番飒爽英姿的模样他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虽说也是赏心悦目,别有一番风味,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此行的目的,雅尔海晴就乐不起来了。
他的嘀咕声虽小,但天权还是清晰听见了,冷冷投来一瞥,目光森然。被这般“凶狠”的视线扫到,雅尔海晴瞬间找回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气势汹汹地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也要去朔州?”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天权一边悠然地说着,一边轻甩一记马鞭,策马向前驰去。
“谁说不晚。”雅尔海晴立即纵马追了上去,在他耳边很小声地道:“早知道你也会去,我就应该收敛一点的。”
昨夜两人**了整整一夜。因为不舍即将到来的离别,他好像做得有点过火,也不知伤到他没有,雅尔海晴稍显担忧地瞟了天权一眼,却被感觉到他灼热视线的天权狠狠瞪了回来。
雅尔海晴缩了缩头,不敢再开口了,本来还想问他要不要共乘一骑的,算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