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把浸在凉水里的毛巾取出来,绞了个半干,放去刘和平额上。
在她身边的小池,递过来一包冰块,这是他打电话叫服务员送上来的。
和服务员一起来的还有位穿着便服的医生,给刘和平做了简单检查,特别是听了前后原委后,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年轻人火力大,又喝了酒,一时受刺激有点拎不住,没事。”
又嘱咐:“躺平休息一下,换个宽松点的衣服,再冷敷下额头胸口,睡一觉就好了。”
于青捡了几块冰块,拿塑料袋装了,放去冷敷的毛巾上面。
刘和平双眼紧闭,面色还余残红,敞开的胸口处皮肤也红彤彤的一片,于青扯了条被单给他盖在胸口,回头对小池说:“我在这多待一会,应该很快就会醒的。他这屋这么高,你把他背上来也累坏了吧?不如你先回去休息。”
他摇头:“我在这陪你。”
于青回头瞧了眼依旧双目紧闭的刘和平,伸手把他拽去一旁,悄声:“和平他特别爱面子,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儿,你一个外人在这,他是不会‘醒’的……”
小池眨巴了眨巴眼睛,终于听懂了她的暗示,立刻告辞离开。
只是站在门口的时候,牵住了她一只手。
他舔着嘴唇:“你下来的时候,经过我房间,敲一下门,我好放心。”
她笑了,指尖轻挠他的手心:“一定敲!”
果然,小池前脚刚走,刘和平就从挺尸状一下切换到弹簧模式:“啊啊啊啊啊啊,丢死人了!!!!”
他十指洞开做惊恐状,脸朝向她:“我是不是丢死人了?”
淡定,淡定……
于青相信刘和平这人虽然向来爱财更胜过爱女色,但挡不住正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时候,平时看黄色录像带翻带色杂志之类的事肯定也没少干过。
只不过那些到底还是镜花水月,看得见,却摸不着,自然不比今日这番就在眼前头上演的活色生香来得刺激——她不会说今日之前她虽然知道男人看到美女会流鼻血,但一度以为那只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的夸张,不曾想刚刚却是亲眼所见一线鲜红从这娃鼻孔流出淌过人中……
而且这娃还尤为没出息,不光流了鼻血,甚至还耐受不住一下厥过去了!
要不是小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将他椅子抱住,这没出息的说不定能摔个脑震荡!
你说她是该安慰他呢,还是干脆叫他认清楚这丢人的现实呢?
于青“哈”了一声,搔了搔脑门,决定实话实说:“是挺丢人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和平从床上蹦起来,在屋里困兽般转了几圈,越想越丢人越想越丢人,却仍忍不住要问:“他、他们都说啥了?”
于青一本正经:“他们能说啥啊,你这一下子把大家都吓的够呛,饭都没吃完就都散了,我们班长去找的大夫,丁燕燕还说要和我一块上来照顾你呢,被班长给坚决婉拒了。”
她终于忍不住拍掌大笑:“他怕丁燕燕真要上来,你怕是都要喷血了!”
刘和平一脸羞恼,看于青在那乐不可支,涨红了一张小白脸:“于青!你别笑!看好你家那个,你以为就我……啥呀?我这是经验不足,定力不够!这才丢了丑!你家那个……你家那个也未必好过我!”
于青奇怪:“什么我家那个?我家哪个?”
刘和平愤愤不平:“就那个战池!你以为我傻呀?真看不出来?你和他也就没许友松他们那么明目张胆,其实还不是一样?哼哼,我就知道,你把我叫来就是给你打掩护的……”
于青失笑,同时也有些吃惊。
原来小池和她,放去别人眼睛里,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甚至连还未解风情的刘和平都看的这般分明?
他们两个……的确有些暧昧,但在他还没有再进一步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决定进一步,还是退一步。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也似乎对逗弄他、看他因为自己脸红羞涩而乐此不疲。
他一直没有进一步,也许是不敢,但她绝不是。
她只是懒,懒得去面对,也懒得去剖析自己的真心。
得过且过吧,只要还能得过且过。
等刘和平懊恼完发做完终于垂头丧气的认命蒙头睡了,于青借着栈道扶手上缠绕的星星串灯拾级而下。
山中的夜晚格外清凉,风从肩头拂过,甚至都带上了些冷意,抬头树影婆娑,其间挂了一轮半圆的月,浮在幽蓝夜空中。
脚下是山涧溪流的流水声,伴着蛐蛐长鸣,于青走着走着,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楞怔起来,干脆坐去了台阶上——在她脚下一路蜿蜒而落的星星,就像萤火虫铺就的,去往未知境地的路。
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想起了陈曦,想起了婚礼上她被婆婆端着碗亲手喂面条,还被一堆闹洞房的人起哄追问:“生不生?生不生?”
想起了新婚之夜,约定俗成的新婚的喜被,被头有一头是故意没有缝上的,可她这个不善针线的新妇拿着针线完全无从下手,还是体贴的新郎摇头笑着将她赶去一旁,自己虽也笨手笨脚,但到底是歪歪扭扭的把被头给缝了起来。
她想起了每天一大早起床,必先拿着试纸去厕所测排卵期的自己,那时候他们正准备要小孩,为此她神经一度紧张兮兮,一旦测出是在排卵期,就抓着老公逼迫他一再做功课。搞得他疲于应付哭笑不得,一个劲的叹三十如狼三十如狼诚不欺也,然后换来她一顿暴打。
这一幕幕,一行行,已经很久不被想起了,现在在这一片幽蓝夜空下,身边寂静只闻虫鸣,她竟一时分辨不出,这到底真是她的上辈子?
还是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有人沿着栈道一步步走上来,一直走到她身边,把大大的外套披去她肩头上。
她抬头看他,他的脸在串灯的映照下一时也闪现出五彩的色泽。
她看着他,一时竟也不确定他到底是谁,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还是她的梦中人?
焉或说,现在才是梦?
直到额头被毫无客气的戳了一指头,声音哑哑的,带着一种磨碎到你骨髓里的磁性:“于大青,又梦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