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门外有脚步声临近,缓慢而稳健。
秦冉脸上的急躁稍稍收敛了些,啪的又将折扇合起,起身望着门口。
秦家老爷迈步进门,笑着抬眼看向秦冉,“心急了?”
秦冉拱手行礼,“父亲。”
“心急不奇怪,”秦家老爷缓缓说道,“其实,我也着急。”
秦冉诧异抬头。
“可是跟一个小娘子相比,又怎么能输在耐心上?”秦家老爷目光深深的看着秦冉。
秦冉脸上一烫,“父亲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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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方琰的交代,铁柱一行顺利的乘着朝廷的船只,带着上乘的布匹赶回。叶桂娘见到庆娘带回的布匹之时,只觉得眼睛都不是自己的,颤抖着手想要上去摸一摸这顺滑的布料,却又怯怯好似生怕弄坏了一般。
“果真比流云锦还美!这若是浆染出来,又该是如何模样?”叶桂娘欣喜说道。
“原本还要多一些,被那朝廷货运船上的人,硬是买走了十匹,说是往宫中送的贺礼!”庆娘说道。
“往宫中送礼,还送的这么明目张胆的?这送的是什么礼?”叶桂娘诧异道。
庆娘摇头,“不清楚呀,他们是提前送礼的,要过节了吧?”
叶桂娘摇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全被这布匹勾走,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更没有心思去深想。
沈昕娘倒是知道,要过什么节了。因着宫里过节的请柬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
“万寿节?”沈昕娘微微眯起眼睛。
“就是圣上的生辰!”金香解释道,“似是因为鼓励商贾,兴建南市的原因,朝廷这次的万圣节不但邀请重臣,还请了在南市大手笔购买地皮的商贾。娘子自然是首当其冲被邀请的!”
沈昕娘捏着手中精致的请柬,请柬上的字甚是有风韵,金色的请柬,雕琢花鸟鱼兽,颇有讲究。
那次下棋,方琰倒是没有白下,看来兴建南市给他带来的收益也是不小?沈昕娘缓缓抚摸着手中的请柬,如此,才叫互利互惠。
“娘子去么?”丹心问道。
“去,怎么不去?”沈昕娘停了片刻,“四娘近来又在绣什么?”
“四娘子学了双面绣,要给娘子绣个更大的四折屏风。”丹心笑着说道。
“让她歇歇,她还没进过宫吧?请柬上不是说,可以带家眷么?”沈昕娘缓缓说道。
宽大的车架停在宫门口。
一只玉手拿出精致的金色请柬来,晃了晃。
瞧见这请柬,宫门口的守卫立即上前,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笑着递回。
一大包赏银哗啦从车窗帘子扔出,落入那守卫怀中。
守卫满脸喜色的接过,“瞧见没有,大商贾!出手就是阔绰!”
丹心拍拍手,嘻嘻的笑,“原来给人赏钱的滋味儿也这般好!”
同坐在马车里的沈四娘却还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来,“这算是入宫了么?已经进了宫门了?”
金香连连点头,“是,已经入了宫门,算是进了宫了!”
沈四娘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哎哟——不是梦啊?”
丹心和金香笑作一团。
因是女宾,开席之前,沈昕娘一行便被请到了朝华殿候着。朝华殿内衣香鬓影,花团锦簇。
天已经暖和,殿外摆了盆栽,早开的杜鹃红艳艳,满盆的葱兰白的纯净。精心培育出的茉莉幽香四溢。
女人们仿佛要跟殿内外摆着的各色鲜花争奇斗艳一般,脂粉的香味倒是更压过茉莉的幽香。
三五成群的年轻夫人或是及笄前后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一面惊叹万寿节的排场,一面端着低调沉敛却好似又在炫耀着什么。说话声宛如雀鸟争鸣一般。
忽而一声高唱——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连忙行礼福身。
虞氏扶着小太监的手,缓缓走上正殿,“今日是万寿节,圣上有意让君臣百姓同乐,众人不必拘礼,自在才好。”
虞氏雍容倨傲的说道,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谢圣上,谢太后娘娘。”众人高唱,这才起身。
沈昕娘一行的位置被安排的靠前。虞氏的目光很快便落在沈昕娘身上,她冷哼一声,提步向沈昕娘走来。
金香不由有些紧张,拳头攥起,浑身紧绷的守在沈昕娘身边,好似预备着有什么突发状况,她就要立即动手一般。
“哟,我当是谁呢?位置这般靠前,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啊?”虞氏笑着说道,言语中的嘲讽,让周遭夫人娘子纷纷侧脸看来。
沈昕娘起身福了福,没有理会她的话,神色坦然。
“这是谁安排的位置?”虞氏又问道。
一旁宫女连忙禀道,“是朝华殿的内侍。”
“没眼色的东西!不过是个妾室,安排在这里,同世家贵妇们坐在一起,且坐在上位,将众位命妇们置于何地?”虞氏冷声道。
女官连忙躬身请罪,“来人,还不将人驱逐出去?”
虞氏又抬眼看向沈昕娘,“做人,需得有自知之明,旁人因为王爷的身份抬举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借着王爷小妾的身份,在这里横行无忌啊?”
“娘娘因何要将我驱逐出去?”沈昕娘抬眼问道。
漆黑的眼眸直愣愣看着虞氏,虞氏心下生寒,不由别开视线,“你不过是被捎带来的,你有请柬么,就敢坐上位?”
“没有请柬就要被逐出去么?”沈昕娘反问。
“那是自然,这里是皇宫,没有请柬,如同没有入宫的腰牌,擅入内宫,可是重罪!”虞氏身边的女官声色俱厉。
“那这里的贵妇娘子们,都是有请柬的?”沈昕娘环顾四周。
不少贵妇们闻言都有些局促,有的甚至不安的低下头来,小声议论。
她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以亲眷的身份被自家相公带入宫中,以开开眼界,也好结交与夫君官场上有利的内眷。哪里都会有请柬了?
“旁人乃是重臣亲眷,嫡妻正室,你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小妾,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和旁人相比?”虞氏冷笑道。
“太后娘娘这是故意针对我的意思了?”沈昕娘问道。
“哼,哀家哪里有这般闲心,你倒是给自己贴金!”虞氏笑道,“哀家若针对你,还会站在这里同你废话,一早就叫人将你打出宫去!”
“太后娘娘可知道,今年的万寿节不同以往,”沈昕娘又道,“乃是圣上同前朝大人门发下请柬,邀非朝中之人同庆万寿节,可不是让太后娘娘您闹着玩儿的,乃是有鼓励商贾,鼓励民生的重大意义的。娘娘
这般胡闹,难道是要后宫干政不成?”
她话音落地,朝华殿内忽而一静。
仿佛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而那句“后宫干政”则仿佛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这个是个不小的罪名。
虞氏冷哼,“你一贯巧言令色,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同你一个王府小妾有什么关系?扯大旗便能护得住你么?你倒说说,哀家质问一个王府小妾,如何就是后宫干政了?”
沈昕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倒是她身边的丹心,忽而从怀中取出金灿灿的请柬来,一脸傲气的将请柬展开在虞氏面前。
精致的请柬,映着朝华殿内的亮光,越发熠熠生辉,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请太后娘娘过目!这是我家娘子的请柬!”丹心胸膛挺的笔直。
格外郑重的请柬,金帖之上,雕琢花鸟鱼兽。其内容更是内阁中以书法见长,且被尊称为大周书法第一人的陈大人亲笔。
周围女眷虽不识得是谁的字,但瞧见这般精致的请柬,已经是大为惊异。
虞氏脸色难看,看到抬头正是沈昕娘的名讳,不由愤然。
“你……”
“娘娘怀疑这请柬的真伪么?”丹心笑嘻嘻问道。
虞氏拂袖而去,连朝华殿都不待了。
整个朝华殿又寂静了好一阵子,才再度热闹起来。不过这次众人顾不得各自炫耀,倒是纷纷打听起沈昕娘来。
不少年轻的妇人和小娘子们都忍不住侧脸向沈昕娘看过来,像是十分迫切的想要来打招呼认识一下。
但又觉唐突,待细看发现沈昕娘那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之时,众人后退的心思更明显起来。
倒是有个小娘子,大大咧咧上前,福身道:“小女子公孙氏,敢问娘子?”
“沈氏。”沈昕娘缓缓开口。
“原来是沈娘子,我瞧沈娘子的请柬不同一般,”公孙小娘子笑着说道,“莫非娘子就是坐拥南市十里长街一半街面的巨贾?”
“巨贾不敢当。”沈昕娘说道。
“南市如今寸土寸金,十里长街,娘子手中有半数之多,这还不算巨贾么?”公孙小娘子学着男子行礼的样子,拱手道。“沈娘子真谦虚!”
“我买下南市的时候,南市地皮还不似如今这般昂贵。”沈昕娘道。
“娘子是在朝廷刚下放出售文书之时,就买下南市地皮的么?”公孙小娘子问道。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一开始价低,但这般买下来,也是耗尽资产。”
公孙小娘子连连点头,“如今地价翻了几番,沈娘子大赚啊!当初南市不被人看好的时候,娘子就能这般大手笔,不惜耗尽资产的购下,可见娘子的眼光实在是好!佩服佩服!”
见公孙小娘子对南市的话题很有兴趣,沈昕娘侧脸问到:“公孙娘子也于南市有地皮?”
公孙小娘子连连点头,“不敢跟娘子相比,乃是通过哥哥的关系,才辗转占了十间铺面。这才转眼多长时间,转手租出,我已挣回本钱。如今称沈娘子巨贾,一点都不夸张了!”
沈昕娘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
“娘子和太后娘娘似有过节?”公孙小娘子忽而问道。
沈昕娘看她一眼,“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十分玄妙,喜不喜欢可能就是一念之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