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鱼贯驶出小区后,就四散而去,只有一辆跟在我们后面与我们同路。
谭青柏不知从哪搬出药箱,帮我处理脖颈和锁骨的伤口,其实也伤得不算深,但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再费口舌,就由着他去。
他拿棉签沾了酒精小心翼翼帮我消毒,疼得我直咧嘴。
“忍着点啊叶老师。”他看我眼睛鼻子都疼得挤一块去了,还用手帮我扇了扇。
“唉,算了吧。”我推开了他的手“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当然是去安全的地方,现在你没意见了吧?”
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有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吗?还有你谭青柏,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发现我出事了?”
“这个嘛,我发现你进屋之后一直没开灯,就多了个心眼,又看到楼下那辆面包车里有人在抽烟,谁会紧关着车窗抽烟呢?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就折上楼去了……”谭青柏一边给我解释着另一边没停下手里的活。
“这么说,你说洛言白要来找我都是假的了?”
“我那样说,是为了把人逼出来,他们听了肯定着急要走,不然怎么救你?他挟持你在屋子里,来个玉石俱焚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还可以报警啊……”
“你和我开玩笑呢?叶老师?”谭青柏止不住的摇头,好像听见了什么荒唐话一样。
“要是报警你就死得更快了。”周时在前面淡淡说了一句“老刀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什么都做的出来,今晚要是有一点差错他很可能就先一刀捅了你,他做事不成功就成仁。”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这个人下手根本没有轻重,人命在他手里根本就不是事一样。我甚至怀疑,要是谭青柏不折回来那一趟,他很可能问完他要问的事情就直接在家里把我了结了。
“所以你还把这么一个疯子放跑了?”我问向周时。
“怎么可能。”周时笑了“老刀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今晚要是带他走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绝对要拼个你死我活,真在那种地方闹出人命,事情就麻烦了。反正这个老鬼命到尽头了,不如让他自己多走几步,死远一点。”
我突然发现,今晚这事之后,谭青柏和周时在我面前不再遮遮掩掩了,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我也就直话直说了:“听起来你们很熟的样子?”
“不熟,碰过几次面而已。”周时又点上了烟“他今晚为什么来找你?”
问我?我问谁去!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了解他吗?”
“他一个拿钱干活的人,什么活都接,谁知道呢。”周时吹着烟,继续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我摇头,但又想周时坐在前面根本看不到,才开口:“没说什么,他只是我问我是谁,是做什么的。”
“嗯……”周时沉吟了一下,回头招呼谭青柏“让动手的人麻利一点!不要给他任何能传消息的机会。”
“知道!”谭青柏很不耐烦的样子“我不会那么蠢的,估计现在那个老鬼已经去见阎王了。”
“那最好。”周时这才回过身去。
虽然我心里有几分明白,但我偏要问出来:“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对某些人来说很重要吧。”周时回答。
“哪些人?”我接着问。
“还不知道。”周时短短四个字打发了我。
但我总觉得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放心吧,很快就会知道了。”谭青柏补了一句。
说话间车子到地方了,是一小独栋别墅,谭青柏安排了医生在等着我,给我做了个详细的检查,该处理的伤口都处理了,有些轻微脑震荡的反应,问题也不大,让我好好休息就行。
谭青柏给我打点好了一切,安排了几个照看我的人就走了,周时也没留下来,而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洛言白就更不用说了。
吃了医生给的安眠药,我很快就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一切都很好,太阳照常升起。
若不是这陌生的环境在提醒着我昨晚的一切,我大概会觉得那是一场梦,谭青柏很早就过来了,更厉害的是,他把我家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现在好了,我真回不去了。
不过说老实话,昨晚那事我仍心有余悸,这和我之前遇到的危险都不一样,那个人就等在我家里,等在一个我觉得熟悉而安全的环境里,在我最放松的时候突然出现给了我“致命一击”。这比什么都要可怕,虽然我还活着,可他摧毁了我的“安全感”,对我来说家已经不是家了,我也没办法再心安理得继续待下去。
在我有更好的出路之前,待在这边未尝不可,至少这里会是安全的……也许吧。
我本打算舒舒服服吃个早餐——谭青柏请的阿姨手艺还挺不错的,再打电话给刘英勋说一声今天不去警局了,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案子,我准备在这间大别墅里好好睡上一天。
可我还没吃两口就接到了刘英勋的电话,文逸被捕了,因为有目击证人的出现作证,说看到了文逸和秦榄在阳台上争吵。
我风风火火赶到警局,没见到文逸,先见到了秦榄的父母以及……阿初。
阿初在这里做什么?我也没空多想,略过他们直接去找了刘英勋。刘英勋告诉我,这个证人是秦榄父母找到的,与文逸是同一个小区的,证人信誓旦旦说看到了两人在阳台上争吵,只是当时没多想,后来知道了秦榄坠楼的事情,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听说秦榄父母要报案了,觉得事情不对劲才站出来。
这个证词虽然没有说直接目击到谋杀,但几乎就等同于将文逸推入了深渊。为什么会这么巧?不,我不应该说巧,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得亲眼见过文逸才行!
对这个要求,刘英勋倒也没说什么,如果作为审讯人员,我理当避嫌,可现在问询已经做完了,让我去见一见也无妨。
案件还在取证阶段,文逸只是暂时作为嫌疑人配合调查,按例问询完她是可以走的,但秦榄父母闹得厉害,现在证据又对她不利,所以延长了审讯时间,她必须二十四个小时都待在审讯室里,直到案件有下一步进展。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似乎对我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好,只是比我上次见到她要消瘦了些。
她笑着同我打了个招呼:“终于轮到你了,我还以为他们不会让你来呢。”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这口气憋心里很久了。
“这是什么?审讯技巧吗?”文逸避开了我的问题“啊我知道,谈话的切入点嘛,毕竟是你出场了,当然一开始得拉近我们的距离,对吧?”
“陈文逸!”我被她气得忍不住猛拍了桌子“你明不明白你的处境?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呵,这句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你不能换一句?”
我尽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在她对面坐下来,好声道:“听着,我不是来审你的。”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那你来干嘛。”
“我来听你一句实话。”
“噢,我明白了,来诱供?”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放在你的对立面!”我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你一直避着我也就算了,事到如今还摆出这副态度,难道我是你的敌人吗?!”
“难道不是吗?”文逸倒显得比我冷静多了“好一个你来听实话,在这种地方你要和我谈心,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先把你那些手段收起再说吧。”
“我用什么手段了?”从进门到现在,我就没想着要去剖析她。
文逸别过头,冷笑道:“你去坚守你的正义吧,如果你觉得我杀了人,那就去找证据,找出实实在在的证据,别再搞这套因言定罪了,荒唐又可笑。”
“你什么意思陈文逸?”我在她话里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的?”
“你就直说吧,别弄得这么玄乎,还让人真以为我谋划了什么,是,我不就喝醉酒和你聊了聊怎么杀人吗,这就是证据了?全中国每天说醉话的人成千上万,你们要一个一个去抓吗?”
“去nm的陈文逸!”我真是恨不得揪过她的衣领就狠狠扇她一顿“你要摊开说是吗,好啊,我教你不露痕迹浑水摸鱼你怎么不听呢?你那么能干嘛让人看见呢……”
我话没完,审讯室门嘭一声被打开了,刘英勋走了进来,制止我说下去:“行了小谨,你太激动了。”
接着不由分说就要拉我出去。
“你放开我!”我甩开了刘英勋的手。
正正看着文逸,文逸也看着我,她不是没有触动,她只是压抑着她的情绪,此时此刻,她冷漠面庞下面,全是慌乱和不安。
“我没有做过。”她字字咬紧。
我一愣,看见了她眼里的痛苦和挣扎。
“走吧小谨,你先冷静一下。”刘英勋又上来拉我。
我这次没再推开他,顺从地跟他往外走,临出审讯室时,我没憋住心里的那句话。
“我也没有说过。”我没回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