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向宁意外的收到了来自北海王的消息。一块绿翠和一句话:暂陪家人,不须入宫。至于翡翠,自然是交给他雕琢的。
明珠与明华明白:在出了世子企图纵马伤人的事后,北海王让步了。
两人各自吁了口长气:只希望,这份平静能得长久些。
这两日,丁大郎和梅老二频往真珠苑跑。
“月大小姐真乃神算!”丁大郎兴奋的道,“咱们招募玉雕师傅的消息一出来,还真寻到了不少高手!都是拿着砗磲贝雕上我这儿掌眼。别说,我这次回来,发现砗磲贝雕大行其道!花样之多质地之美哟,啧啧!叹为观止。”
梅老二也道:“现在一共招到十二名手艺出众的雕工,我让他们先用质地差些的料子练个手。你看看可还满意?”
梅老二口中“质地差些的料子”,最差的也是豆青冰糯。
明珠不由失笑:若放在前世,这些料子,价格也不匪呢。现在只配让二舅拿来给工匠练手了。
雕工的手艺都不错,其中有件佛像雕得犹为庄严大器,明珠赞道:“此人的刀工甚好。想办法留住他。”
“明白。”
丁大郎与二舅又讲起今后铺阵渠道买卖翡翠原石的事儿,仿佛无数银子从天而降,一时兴奋得收不住嘴。
明珠听着听着,笑容渐黯:可惜了关长青。
待他们走后,明珠寻到正在和修远打点行礼准备回县学读书的明华:“关长青回来了吧?”
明华闻言一怔,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忧扰与怜悯之色:“回来了。你寻他何事?”
“他现在如何了?”明珠低声问。
“不好。”明华慢慢的收拢几本书册。“我回来后打听过他的消息。你知道他现在在何处么?”
明珠摇头。
“他在龙家祖坟。”明华喟然轻叹,心境复杂难言。
明珠闭了闭眼:“给龙归海守坟?我早该想到。”
一年的时光太短,远不足以让长青忘却伤痛重整旗鼓。但当她与明华寻到龙家的陵墓,见到长青时,还是被他落魄缭倒的样子惊得花容失色,心中大恸。
陵园萧索冷清,绿植荫蔽。一串串白色的纸钱挂在竹杆上随风飘荡,明明无人哭泣,却偏偏呜咽声声,是风似叶?明珠也分不清楚。
长青穿着身黑色的旧袍子,身型削瘦得薄如纸片。零乱的头发下一张枯黄的面容与浑浊的眼睛早已不复当初骄傲不羁的风采。
明珠深吸口气,抑住喉咙中的苦意,点了香拜祭龙归海。
长青挣扎着起身,向明珠还了一礼。随后又坐倒在坟边的树下,拿起手边一块木头与小刀,专注的刻着什么东西。
明珠见他身边满是木雕、贝雕,所刻之物,全是龙归海的模样——明珠心中感慨,眼眶已湿润。
她轻声唤他:“长青,是我。”
长青头也不抬:“嗯。你回来了。”
“长青,”明珠取出一块色调如最深沉的大海般幽蓝带绿的翡翠,送到他眼前,“你看。我从外面带回来这种宝石。名唤翡翠。是不是很漂亮?”
长青漠然的侧开了脸。
明珠柔声道:“这块蓝水翡翠,是我特意为龙归海留的。”
长青微怔,这才看了翡翠一眼,疑惑的目光凝在它身上,却不见任何意动心动。
“龙归海的名字中带着海。”明珠微笑,“你说,这块翡翠象不象海水?如果雕成一条归海的游龙,放在龙归海的坟前,是不是很合适?”
长青一把夺过蓝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眼中透出几分神采:“好!”
明华搬了只颇大的工具箱放在他身边。
明珠又柔声道:“这么好的料子,不能浪费了。你这把小刀可割不开坚硬的翡翠。这里有整套的工具,你自己挑着用吧。”
长青极快的起身,翻查工具箱,挑了只炭笔,专注的在蓝翡上绘出龙形。
明珠欣慰的与明华相视一笑,默默的离开。
“这样行么?”
“或许吧!”明珠仰望天空,陵园内,再晴朗的天空,都透着灰暗与悲伤。“过半个月,我再来看看。”
明华突然止住脚步,低声道:“明珠。我不在家中,你和明岚都要小心。”
明珠诧异的望他:“怎么了?”
“我去县学读书。”明华眉头紧皱,“父亲又醉心于工艺,有些事难免顾虑不周。我担心——”担心朱祎睿找他们的麻烦!
明珠微笑道:“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倒是明华孤身在外读书,万一被世子伺机寻事,那才让人担心!“你自己要小心才对。千万莫让人钻了空子。”她想了想,遮遮掩掩的道,“我觉得,北海王世子对我们似乎有所误解。你也要小心他。”
明华微微张大嘴,眼神略闪,还是道:“是么?我家和世子能有什么误会呢?”
明珠咬了咬唇:“不管如何,你一定小心他就是了。唉,要是你师傅在,就好了。”
明华笑叹:“师傅回京了。”他扶着明珠踏上马车。“师傅说,他不能眼看着京城乱起来却袖手旁观。他会在京城等我的。”
明珠黛眉更紧:京城乱,北海王才有机会。若真有一天北海王登上那个位置,朱祎睿岂不就是太子?以他对月家的心结,能给月家好果子吃?
“别想太多。”明华安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是刘国轩的弟子。县学里也没人敢招惹我。”
“是吧。”明珠不安的笑了笑,脑海中,朱祎睿看着他们那冰凉的一眼,挥之不去。
两日后,明华离家赴县学读书。
北海王宫内,得到消息的朱祎睿扬了扬浓眉:“走了?”
“是的。就带着一个书僮。”
朱祎睿手中把玩着一块鲜红美艳的红翡:“月明珠有娘娘护佑不好对付。月明华也是心思缜密,见微识著。但他独自在外,机会相对多些。”
“世子想怎么教训月明华?”
朱祎睿掐紧红翡:有那样的父亲在,月明华怎配入朝为官?!
“——我不想他参加明年的乡试。”
“——明白了。”
“不要急。一定要策划周全,务必一击即中!不然,以月明华的机智,我怕你们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是!”
朱祎睿细细的端详红翡:父王赞它“艳红犹带日光早”,他却觉得这色泽分明是朱砂带血泣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