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念闻言笑笑,朝着杜谦一举酒杯,“丞相府上的东西果然不比宫里,连酒也多了几分劲道。”
“你!”杜廉眼中冷寒一闪。
杜谦瞥他一眼,中指在捏着的酒杯上一扣,“坐下。”
杜廉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冷哼一声,直愣愣的看定枢念。
“三年,你的性子还是没怎么变。”枢念笑着迎向他的目光,嘴角一滴残留的酒液,被他伸舌舔了干净。
眼见杜廉被他一句话轻易激的按捺不住,杜谦这才伸手拉住了有些异样的弟弟,他从怀里拉出条锦帕仔细的将自己的手擦干净,方才笑着吩咐,“来人呐,将园子里那些牡丹都给我拔了……一把火烧干净。”
“我不答应!”杜廉脸色阴沉,死死看定了管家,看的管家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老爷这……”管家有些疑惑的上前,看看杜廉,又偷眼瞧杜谦的表情。
看他面上神情好似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才躬身退了下去。
抓着府中的家丁,让他们持着火把,将那牡丹拔了干净,临了,还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杜廉一直都瞪大着眼看,杜谦在旁他还是有些怕的,直到看到那些牡丹快被烧成灰烬,他才像是被雷击了般跳起来,想要过去阻止,手却已经被人紧攥住,不肯松开分毫。
“哥!”他扭头过来,“就因为他说什么牡丹花中王者,我这么辛苦种出来的东西你就要一把火烧干净,至少也得给我留点啊!”他软语相求,连眼圈都微微泛着红。
枢念静静的看着那些在火中的牡丹,那园中的牡丹似是在火中涅盘再开,绽放的耀眼。
“坐下。”杜谦朝着杜廉低喝,声音中已多了些压抑的怒意。
直到杜廉面色惨淡的坐下,他才笑着看向枢念,“我这个弟弟向来性子骄纵,若是有哪里得罪了六皇子,也请六皇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少与他计较。”
“杜廉向来都很照顾我这个云卿郡主的弟弟,何来得罪我的说法。”枢念笑着端着酒,朝杜谦一举,这一次却没有再一口喝尽,只是一小口一小口轻轻啜饮着,“更何况,我这个六皇子有名无实,就算想要秋后算账,也没什么本钱不是?”
杜谦跟着笑笑,“六皇子说笑了。”
知道他说的只是场面话,枢念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专注的盯着那酒液中映出的自己的脸。
过了半晌,他像是才想起什么般抬起脸,眉眼温和,在月光和火光中微微一笑,伸手捧过放在一旁的芍药,“扯了这么多,差点忘了正事。”
“芍药为花相,正好配你。”他笑着将芍药放在杜谦面前,双眼瞥过杜廉的脸色,将芍药花种子放到杜廉面前,“将牡丹照料的这么好的人,芍药应该也不在话下。”
杜廉狠狠咬牙,脸色阴沉。
枢念像是没有看见,冲着两人欠身,“丞相政事繁忙,我就不叨扰了。”
杜谦闻言,忙站起身要送他出去,却被枢念摆手婉拒了,他笑着向他躬身一拜,“这些年,枢念要多谢丞相照拂了。”说着,倒还真认真的拜了三拜,以拜师之仪,随即转身就走。
看着
那人一身黑袍从烈火边上走过,却让人觉得,他这是在火中悠闲步出,杜谦不知为何,心底发抽,他静静看着面前的芍药,蓦地一笑,“云卿,你找的人,当真有趣。”
“哥!”杜廉脸色有些发白,盯着那大火,“你为何要这么顺他的意?”
“皇上对身边人已经再没了信任。”杜谦一笑,捧过那盘芍药,也不嫌它会脏了自己的衣服,细细瞧着,才道,“就连我,也不见得他还有先前的信任。”
“六皇子说的对,我们杜家,只做得来花中相,这帝王,于我们只是虚无一梦,还不如不想。”
“哥你在说什么?”杜廉惊愕的瞪大了眼。
他想问清楚,却不料先前杜谦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
那人跪在地上,将柳昱从见了尸体后的去向和动静说的极为详细,杜廉听着,脸上神情莫测。
杜谦细细听完,略一斟酌,就让他先下去,沉吟间,连眉间都带了丝郁色。
“你没事了。”他看了眼杜廉,轻舒一口气,“可我却有了事。”
“哥?”杜廉激动的看他,有些不明所以。
“柳昱去见了六皇子,去过那里之后,才向外边的人宣布,刘小姐和田军是殉情而死。”杜谦盯着他的眼睛,“我果真是小看了这个六皇子。一举几得,既是将淑妃的人除去,又将刘小姐的死推的与你毫无干系,向我示好,如今又是以芍药之说,来探我口风,实则是想让我认清,谁才是那一个我该辅佐的人。”
“更重要的,他不想让任何人和纪云卿有丝毫的牵扯,你知不知道?田军会死,也是因为淑妃要替他和云卿做媒,他会以我府上的牡丹说事,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对纪云卿的念念不忘在作怪?”
杜廉脸色一变,似是不敢相信,“箫枢念?”
“按说以前与刘小姐有瓜葛的人除了你便是信阳王,他故意编排了田军这么一个大破绽,也无非是要让人好好猜猜刘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是你这个丞相幼弟还是信阳王,抑或是那个淑妃的侄儿,看着罢……”他微微笑着,盯着怀里的芍药,“没准什么时候,也还会扯出什么人来……”
杜廉眼睛霍地一亮,“比如说三皇子?”
两兄弟对视一眼,均是快意一笑,“浑水……才好摸鱼!”
如今栖梧城里,说的最多的也无非是刘御史家的女儿。
众人茶余饭后无不兴致勃勃猜测这刘小姐到底最爱是谁,她肚子里孩子的真正父亲又是谁?
有人说刘小姐是世间难得的痴情女子,这可以从她不做信阳王妃却带着孩子殉情一节可以看出,也有人猜测这是刘小姐红杏出墙,和别的男人有染,却被田军发觉,他先是将她推入水潭淹死,自己悲痛之余,也投入了水潭。
更有甚者,越加的异想天开。
说是刘小姐和这个田军本早已相识,情投意合,可偏偏田军变心,看上了栖梧城里的郡主云卿,央求着淑妃娘娘做媒,这刘小姐一气之下,就和杜丞相的弟弟杜侍郎好上了,那个时候刘御史将她指给了信阳王,两人更是为刘小姐在御花园大打出手,却不料伊人心中并无他二人。
最终杜侍郎和信阳王知道真相,绝然离开,刘小姐没有办法,又被家中逼的紧,又听说了田军在栖梧城里志得意满,一气之下就想不开,投了水潭。
刘小姐死之后,冤魂不得安心,对着负心汉田军日夜索命,终将他引入这水潭,要了他的命。
本来这最后一种说法被众人一致认同,个个咀嚼着那里面的韵味,茶余饭后说的不亦乐乎。
此后,是刘御史往刑部去领会了刘小姐的尸体,丧事一切从简,刘小姐的奶娘也不知什么缘故被辞退。
如今刘家在栖梧成了整个帝都的笑柄,刘御史已经连着几日称病不朝。
而田军的尸首也被信阳王派管家领会,草草葬了,也没办的怎么隆重。
这件事本来已要告一段落,快要从众人的脑海里消散,却有人无意发现了刘小姐奶娘的踪影,说是落魄的成了乞丐,她还神秘兮兮的说,那个什么田军,什么杜侍郎,还有那个信阳王,其实刘小姐谁都看不上眼……
众人不由哗然。
有想要知道清楚些的人忍不住在她破碗里投几个铜钱,催促她说下去,她才咧着嘴,笑的越加神秘,“不能说,那个人是人中龙凤,在帝都几乎是炙手可热……她要是说了,一条命就没了……”
如今这在帝都炙手可热,权势滔天的人,除了那个远在北至的北至王纪锡明,再有的就是监国,三皇子箫修祈,若按照先前,倒还有个国舅能让他们想,可这个时候,国舅已经埋进了黄土里。
众人如此一想,便又暗自猜测起来,难不成真是三皇子?
可想想,符合这人中龙凤的,却不还有个丞相杜谦吗?
可谁都知道杜丞相并不怎么喜女色,就连云卿郡主都看不上眼,更何况他为相数年,也没听说他和哪名女子有过瓜葛,如此一来,好事之人,便目光一转,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慢慢有种传言起来。
说是哪哪日,三皇子的马车是如何从刘府离开,又是哪一天,刘小姐偷偷去哪里见的三皇子,说的是灼灼其言,倒像是亲眼见着般。
杜廉听着茶楼里那些人夸夸其谈,冷冷一笑,“哥,果然不出你所料。”
杜谦眼眉一挑,目光又深了几许,“什么最容易让人信,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笑着站起身,“好歹你也和六皇子在同一个学府待过,再过大半个月就是他生辰,你可以想想送他什么为好。”
杜廉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哥,他那生辰宫里的人记得的怕是没有几个,你哪次看到他在宫里过过生辰了,更何况七月十五那个日子,实在是不吉利。”
“我记得他生辰是什么日子便成。”杜谦似笑非笑的就着茶盏喝茶,笑的却有些意味深长。
以为他不知道么?学府里的太傅早在三年前就开始教着箫枢念帝王之道,虽然只是偷偷的,但只要有心知道,便还是有办法清楚。而这个六皇子,有许多事都让人出乎意料,这样一个人,明明被他的几个哥哥的光环紧密的遮住,根本没有身为皇子的自觉和光环,却还是让他,这般的出乎意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