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帝四十年,春初。
北至一地,钟灵毓秀。
道两侧艳色芙蕖一路开了下去,人走在之中,尽皆没去身影。说它十里为屏千丈锦绣美的说法,一点也不为过。
一路走来,自是花红柳绿艳色浮桥,眨眼见到恢宏大气的建筑,顿视那透着庄严气的乌漆铜钉大门,那上面赫赫的四个大字,北至王府,俨然在眼。
“你是新上任的按察?”带他来的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眉冷目,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他忙不迭的点头,站在北至王府前不免踌躇起来,前人离职时曾给他透过点消息,若是在案子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王府向云卿郡主请教,那人还拍着他的肩,笑的极是羡慕,“你怎么会这么好运,偏巧赶在郡主身在北至时上任。”
那个时候他只是讪讪笑着应付,心中却不以为然,想他顾俊怎么说也是凭自己本事坐上的按察的位置,要查个案子什么的还不是容易的事,可谁想这北至连年来并没有什么大案子发生,只前不久出现命案,让他一时焦头烂额。久查不下,只好来王府一趟。
“好了,你自己进去,郡主不喜欢被人叨扰。”男人摆摆手不容他开口就走。
顾俊听他这样说,越发不敢动手敲门,只好背着手,在北至王府四处溜达起来。
他也听过云卿郡主的大名,只说极是能干,不知为何,却不得王爷和先王妃的宠,也有人想或许云卿郡主不是王爷亲生的吧,可偏偏与云莲郡主长的又是像的。
他一时也搞不得方向,往附近逛去时,正好见一人歪戴着竹笠借以遮去刺目的阳光,悠闲的靠在一边支着根鱼竿在钓鱼,他先是在边上看着,而后才试探着说话。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他才发觉原来是个女人。还是个极漂亮极有气质的女人。
她穿的简单,一副闲散的打扮,却自有一种高华出尘的气质,让人心折服。
“你要去北至王府?”目光只一扫,她像是明白什么似的勾唇笑起来,“都说云卿郡主脾气差的很,你还来见?”
“也,也不是……”顾俊被她的笑勾的气息一窒,只觉得这十里芙蕖开的,都没她的笑来的美来的艳。
“谁都知道北至王去了西梧,王府里就只有云卿郡主一人。”失望的看一眼静止了一下午的浮标,她无奈的撇撇嘴,收起鱼篓,起身娉婷到他面前,“正巧,我为你带路吧!”
顾俊就跟傻了似的跟着她走。一路上倒是熟悉了些,自然热络起来。顾俊本就俊俏,忍不住要吸引身边女子的注意力,便同她讲起来如今北至最热的话题,自然无外乎是关于郡主云卿的。
说她如何艳名而播,是贵族男子聊以慰藉的最佳人选;又说这郡主极其能干,只不过城府极深,心机颇重,不得王爷宠爱,这种女人,自然也不是能作为妻子的人选;还说郡主如今已满双十,却还未有婆家,怕是……
女子唇边一直都含着淡笑,既不附和也不否决,只听他最后迂回的称赞自己貌美性子好,眼里的笑意才浓烈了起来,道一句,“你们男人都是这般夸女人的吗?”靠诋毁别的女人来赞扬另一个女人。
顾俊闻言略略红起来,“也不是,这只是我听别人说的,不过你……”真的很好。
他见她到了王府门前,也不拘谨,自然的捻起门环敲了起来,每每笑看过来,都让顾俊如愣头青年般红起了脸。
大门‘吱嘎’声被人打开,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探头出来,看到门口的女子,眼睛一亮,“郡主回来了。”
顾俊听到的这声郡主,犹如九天的惊雷,快要将他三魂七魄打散的完全,他惊愕的看向云卿,脸色一时红一阵青一时又转白。
云卿轻笑着将手中的鱼篓和鱼
竿交到小厮手上,朝着顾俊看过来,“进来吧。”
那小厮等云卿进去了,拿眼往顾俊身上转了转,才打算放他进去,只见他似是被劈了似的呆站着,不耐烦道,“你到底进不进啊?”
顾俊呆了呆,忙冲他尴尬笑笑,疾步跟了上去。
“郡主,卑职不知道您就是郡主,不,郡主,卑职……”往日里舌头灵活的很,到了今日却像是大了舌般,什么话都说不灵便。
云卿在前面淡笑着引路,路上有下人见到了,也只是停下来朝她行个礼便又都过去,带他到了前厅,吩咐人奉茶,她便懒懒的靠在椅上,这个姿势,明明该是散漫无形的,偏她做来,却自透着些赏心悦目。
连衣随着人出来,一眼见着顾俊惨白着脸,不住的抹着额上的汗,便知道该是她家郡主又让人不得安生了。
云卿无辜的笑起来,伸手接过连衣递来的茶,方才端正了身子,“顾大人!”
“我,哦不,卑职……”顾俊掐了个抱拳的姿势,想想又不对,急的脸上又涌起了血,红艳的一片,云卿有些恍惚的看他,曾经那个少年羞窘的样子,该比他更加的可爱。
“郡主!”连衣悄悄推推她肩膀,她才回神,笑着让顾俊免礼,察觉到他的紧张,她不免好笑,那些诋毁自己的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都会背了,这个人只不过是人云亦云而已,犯得着这么惊恐吗?难道她真的这么可怕。
“顾大人,你我第一次见面,不必这么拘礼。”云卿轻呷了口茶,抿嘴一笑,“顾大人来此,不知有何事?”
顾俊见她这么说,是想要自己不必在意刚才的胡言乱语,他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怎么会在云卿郡主面前诋毁她,还妄想……
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他慌忙敛下心神,羞愧道,“卑职来此,是有事要郡主帮忙!”他低着头,将自己的来意一一讲来。
却是发生了一桩命案,在牙湖里捞起了一具女尸,是个半老徐娘,面目已经被水泡的发白,现在倒是抓到了五个嫌疑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北至王手下得力幕僚的侄子,只是嫌疑人抓是抓到了,可偏偏他费尽了心机,都找不到那个真凶。
眼见案子拖了已有大半个月,那些嫌疑人都吵嚷了起来,这里面不乏一些有钱有权的年青子弟,他不好得罪,况且这案子这样拖着,于自己的政绩也不好,他只好登门来寻求帮忙。
云卿细细的听他道完事情的始末,有些兴致缺缺。
连衣清楚她的性子,怕是她不怎么高兴管,毕竟这里面牵连有些广,若是一不小心惹的王爷不高兴……想当初他们从北至回来那会,郡主才唤了声父王,王爷什么话都没说,只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她当时瞧的心都疼了。
只不过这个按察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她又极是心软,只好小心翼翼凑近云卿,碰碰她的肩膀,“郡主,反正在王府也闲的很,不如……”
云卿看她一眼,见她双颊绯红,又时不时往顾俊那边瞥去,心中如明镜般了然,想来是连衣这个丫头芳心萌动,她想了想,待在这里,也着实无趣了些,便起身笑道,“那好,我便去瞧瞧。”
顾俊激动的要跪下磕头,连衣忙扶住他,嗔道,“这是做什么,还不前面带路。”
朝她感激一笑,等云卿她们上了马车,顾俊才指了个确切方向。
马车悠悠的到了按察司,顾俊小心的将云卿迎了进去,有认得云卿的,慌忙跪下行礼,云卿只是敛了在府中的闲适笑意,妍丽的面,平静无波。
“郡主,要提犯人上来吗?”虽然将案件大致说了遍,但顾俊还有些不大放心。
“不用,就在牢里审吧!”越往里走,那一股属于牢房的酸腐之气也跟着扑鼻而来,虽然也曾
闻过,但这味道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知道连衣害怕,云卿也只让她留在上面。
一步步拾阶而下,沿阶不断跳动着的火把光亮,映照着她的脸暗影斑驳,云卿微蹙眉走着,问前面小心带路的人,“现下情况如何?那五人的证词可有什么纰漏?”
顾俊忙低声回道,“那几人在牢里安静的呆着,许是关久了,锐气被磨灭了些,只是他们的供词做的,天衣无缝。”若是云卿问他谁的嫌疑大些,他还当真回答不出。
这五个人中,只有一人是从栖梧帝都过来的外乡人,其他的,倒都是北至本地的,不是有权人家的公子,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若顾俊是贪钱怕事的,倒可以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把那个外乡人定罪便可了事,只他顶了那压力很久,终是没有草草了事。
狱卒为他们拉开底层的大门,锁链的声响圪垯圪垯像阴魂般久久不散,她在顾俊之前先踏入那牢房,冷声道,“人话也是能信的吗?若能信,怎么还会有人能将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
“郡主的意思是……”顾俊闻言眼中光芒一闪。
云卿垂眸笑了笑,遮住了她身姿的外披将她全身包裹,偌大的风帽将她绝美的容颜尽数遮掩,她坐在狱卒搬来的软椅上,慵懒而靠,目光却如电般,冷视那五个跪在地上的男人。
曾有人说过,牢里的时光是静止不动的,谁都不知你在那呆了多久。虽是缓慢的流逝,但往往一刹那,就有可能是沧海桑田。
云卿并不急,她最近闲的很,反正在哪里不是呆,她自认人言不可尽信,看一个人往往不能急于一时。
顾俊的声音向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那跪着的几人并不知道她是谁,也琢磨不透她的目光,逐渐的已有人现出惶恐不安来,跪久了的膝盖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
“你们这是什么破按察司,白白浪费本公子时间,我还急着给我叔叔送贺礼,都说老子是冤枉的了……”有人怒吼,顾俊忙在云卿耳边道,“这是王爷身边离管事的侄子。”
“大人,我冤枉啊……”有个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卿望过去,是个精干模样的大汉,跪在地上似是累极,听顾俊的解释,似乎是那个栖梧来的人。
云卿慢慢直起身,俯望被迫跪着的人,蓦地冷笑起来,“二十日前在牙湖底打捞上来一具女尸,被残忍的先奸后杀,抛尸湖底,这一日,你们在做什么?”
顾俊在一旁惊愕的瞪大了眼,这尸体明明是十八日前捞起来的,那个女尸根本没有被侵犯过的痕迹,他眼中满是狐疑。
云卿却将五人脸上眼中的细微之处看在眼里,一时心中已是有些头绪。
她笑着微侧头,那风帽稍斜,那如花笑靥只惊鸿一瞥,就已让那几个纨绔子弟看花了眼,“我听说顾大人仁慈,不忍对你们用刑,可你们听听……”
众人的心神几乎都往她指点的那边而去,牢房底部凄惨的嚎叫顿时间充斥满耳,久久在心底回绕,就算是铜皮铁骨,似乎都抵挡不住这些凄惨恐怖的声响幽幽而来。
犯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懵了,有胆小的人被吓的失禁,双腿都开始瑟瑟发起抖来。
“听说这来了按察司的人,不脱了三层皮可都没法出去的,怎么样,反正你们耗着也是要招的,就招了吧!你们少受些苦,我么,也少花点心思,少看点戏,皆大欢喜,恩?”
“我可从没听说过按察司有这样规矩的,定是你胡诌来诳人的,我们别被她骗了。”那个离公子还好些,这会已经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他冷笑的看着云卿,“我不知道你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叔叔跟着王爷快要从西梧回来,你若是还不将案子结了,放我出去,我叔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