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轻纱曼舞,龙床上微微隆起的地方,隐约露出个人的形状。
“父皇!”箫修祈站在床头殷切的唤道,“儿臣来了,儿臣喂父皇最爱吃的面吧。”他笑着调了调手上的筷子,面被他挑上来几根,蒸腾的雾气在空中弥漫,只是汩尘侧躺在床上似乎没什么动静。
箫修祈脸上的笑更浓了几分,“父皇……”
只是叫了几声,汩尘都没有什么动静,他觉察出不对,慢慢伸手过去,手指一拉开遮着汩尘面目的锦被,入目的是一张青白的脸,满脸灰败。
他颤抖着唤了几声父皇,手指微屈忍不住凑到他的鼻下。
没有呼吸……没有呼吸!
脑中有根弦崩一声断的彻底,手中端着的碗‘乓’一声摔在地上,温热的面汁溅到他缀满金边的锦袍上,一滴滴展开来,像是血花。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来不及呼喊,寝殿里已经哗啦啦闯进来一大队拿着武器的侍卫。
‘嚓嚓’有刀剑架在他脖子上,根本容不得他反抗。
“你们?”箫修祈惊骇莫名,大怒,“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我,再不放开,我要你们人头落地。”
本将他围聚成圈的侍卫呼啦啦退开一条道来,定国公及柳昱西梧王疾步前来,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干太医院的太医。
几人看一眼龙榻上的汩尘,似乎都怔了怔,罗太医慌忙上前,手指往腕上一搭,随即脸色惨白,猛地跪下,哀嚎出声,“皇上……”他转头看向众人,“皇上,驾崩了!”顿了顿,他一脸惨败,“是中了毒!”
定国公脸上现出悲色,几步冲到箫修祈跟前,猝不及防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去,“畜牲,连弑父你都做得出来……”
箫修祈脑子里嗡声作响,他被定国公一巴掌抽的脸撇向一旁,脖子撞在刀尖上划出一个长长的血口子,鲜血一滴滴往下砸,将他肩膀下的锦袍染红了一大片。
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猛地挺直了后背,神情激愤,“国公,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可我是冤枉的,我受父皇传召进宫,进穆华殿时,父皇已经……”
“住口。”定国公气的浑身发抖,柳昱上前将他扶住,冷冷的看定了箫修祈。
“三皇子,臣不说三皇子也该明白,想离开大理寺除非皇上亲下圣旨,三皇子说皇上传召,那圣旨何在?”他摊出一只手到箫修祈跟前,看他脸色煞白,冷笑道,“还不是你心有不甘,知道皇上有意下旨册立六皇子为太子,从大理寺逃匿,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来。”
“你说什么,父皇要册立枢念为太子!”箫修祈怒叫,双拳紧紧握着,目赤欲裂,“他明明说过我才会是端宥的太子,他明明说只有我的,他明明说过的……”他像是不敢相信的猛摇着头,忽然冲过去扑到汩尘僵硬的身体上,“父皇,你醒醒。”
他死命的摇晃着汩尘,眼神疯狂,“父皇,你来跟他们说,太子会是我,父皇……”
他的话音才落,那边罗太医已经惊呼出声,“面里有毒!”
箫修祈全身一震,柳昱一使眼色,侍卫已经一窝蜂而上,将他双手反扭着拖向门外。
“我是冤枉的,面里的毒不是我下的,你们……”他奋力挣扎,被人粗鲁的往外推。
定国公面色铁青着,将头转向柳昱,柳昱会意,命人将做面的御厨押上来,然片刻之后就有人面色仓惶的跑来跪倒在地,“禀,禀国公柳大人,那个做面的御厨……咬舌自尽了。”
“说清楚?”柳昱冷冷扫了眼呆站在旁的箫修祈,沉声开口。
来人战战兢兢
的将手里被汗打湿的佛珠递上,柳昱伸手接过,“这是什么?”他的手指略略一动,就看到那佛珠上刻了几字,‘吾儿修祈’。
将佛珠攥在掌心,柳昱冷冷的看定了箫修祈,“说下去。”
“那个御厨临死前,说多日筹划终功亏一篑,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那人小心翼翼说完,身体颤抖着,紧紧贴在地面。
“不是这样的,不是……”箫修祈被这些话惊的快要忘了怎么辩解。
定国公眼里的厌恶愈加浓烈,烦躁的挥挥手,“押下去。”有人请示是否再押往大理寺,柳昱冷笑着站出来,“刑部大牢,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谁都知道,进了柳尚书的刑部大牢,出来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定国公没有反对,侍卫也就不再客气,将大呼大叫不止的箫修祈拖了下去。
“我是三皇子,你们竟敢……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太后,我……”
柳昱冷冷的笑着,与西梧王对视一眼,几人随着定国公的动作,慢慢跪下身来,再出声时,已经染了声声悲摧,“吾皇……万岁……”
端宥,尘帝四十年秋末,帝驾崩。
穆华殿里,各人行色匆匆。
“诶,这皇上明明是巳时驾崩的,为什么总管要我们将消息封了,只向六皇子和太后禀报!还有……”他似乎有些害怕,“午时不到那会,三皇子进去时,真是吓死我了。”
“嘘!”他身旁的人同样走的匆匆,“皇上是三皇子进去那会驾崩的,我们只要记住这个就行了,否则,你就等着全穆华殿的人一同给皇上陪葬吧!”
那人被惊了一惊,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道,“可这事也太邪门了吧!皇上明明没有召三皇子进宫,小木子怎么就跑到大理寺传话去了,咿,小木子人呢?”他还想再说话,有人猛地拉他衣袖,随即被人扯翻了踉跄着跪倒在地,“总管!”
李木神情严肃,静静看了几人一眼,蓦地,和颜悦色起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总管我们刚才没说什么!”几个人心中害怕,俱都低下了头。
有人讪讪着答,“是啊总管,皇上驾崩,我们怎么还有心思说话。”
李木皱皱眉没有说话,这些人都是在穆华殿伺候汩尘有些时日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想保下他们。心中想着,怒斥几句告诫番就算了。
谁曾想有人已敛袍站在一旁多时。
枢念负手在一侧,听了多时,才引步走来,笑道,“既然没心思说话,那便不用再说话了。”
李木身子一僵,然而不等他开口,就立刻有人上前,将刚才说话几人都扭送了走,“殿下!”李木紧追着他走,急的不行,“求殿下高抬贵手,他们只是一时口无择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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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念停下脚步,勾唇笑了笑,“不能说话,或者不要这条命,李木!”他转过头来温和笑道,“你有没有权利替他们选择?”
李木一怔。
枢念顿了顿,漆黑的眸子里,那种自信的神采骤现无疑,“可是,我有这个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李木愣在那里,忽然感觉全身发冷,这个人根本不是玉妃娘娘的儿子,玉妃娘娘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冷酷无情的儿子?可如果不是这样,谁又能够在这宫里,活下来!
穆华殿早收拾妥当,汩尘的遗体也被装入金棺,只待国丧后入葬皇陵。
枢念站在汩尘曾躺过的床前,静静的看着,连罗太医同柳昱进来也没有发觉。
“殿下!”罗太医朝他躬身,“已经将哑药喂进了
那些人口中,知道皇上真实驾崩时辰的人也已经料理了。”
柳昱在旁冷哼了声,“箫修祈交给我来料理,弑父杀君这个罪名,他背定了。”说着,他的目光游移不定的扫向枢念,“不过,你怎么想到用这一招,将他就此一击再不能翻身?”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枢念会利用汩尘的死将箫修祈拉进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弑父杀君,这样的罪名,足以他死一千次死一万次,更何况一切罪证确凿。箫修祈这一次,真的再没了后路。
罗太医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枢念的眼里有着畏惧更多的却是恐慌,他低下头去,手却不停的颤着,“殿,殿下……那个御厨被咬断的舌头我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救下他的命,只是他以后都不能开口说话了。这个人,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自然是杀了了事,妇人之仁到最后害的终究是自己。”柳昱皱着眉,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枢念转过身来,挑眉笑道,“就算不能说话了,还是让人不放心。”他看向柳昱,朝他眨眨眼,然后笑道,“死人,才是最听话的。”
两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罗太医额上的冷汗不断的冒落,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那穆华殿的人?”
“灌了哑药,随便丢在皇宫角落。”枢念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嗤笑出声,“派人看着,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至于要不要性命也要看他们想不想要。”
“是!”罗太医极快的退下,目光扫向殿内已经熄灭的香炉,怔了怔,然后极快的退了出去。
柳昱见他离开,他也忙告退,往刑部大牢而去。
枢念慢走几步到了那香炉前,打开了那个香炉盖子,那里面还有些亘古香的残烬,据说点了这种香,能让人更快入睡,对休养的人颇为有效,可对于汩尘的身体,却过犹不及。
他用指甲刮了一点余烬,手指细细一捻,尘灰便扑簌簌落下。他慢慢咧开嘴笑,父皇,您真该谢谢我,让你走的,没有丁点痛苦。
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布起的呢?他将眉一挑,小时候母妃便爱抱着他,说一些话,她跟他讲她爱的那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本无心去记,可是听的多了,心里也就有了那些话。
跟在箫修祈身后,他怎么能甘心,他还要报仇,那些伤害过母妃,伤害过自己的人,不管是谁,他都要一一讨回来。而那个他想拥有一生的女人,也只有他不断的强大才能得到,所以,他必须得狠下心。
他知道那个面摊老板的面条汩尘会喜欢,他用他亲人的命逼他听自己的命令行事。
所有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从箫修祈发现面摊老板的那天起,箫修祈和汩尘,就活该死在一碗面上。
汩尘所用的东西一直都是罗太医在负责,面里加了能让人不断上瘾的阿芙蓉,否则区区一碗珍珠面,又如何能让吃惯山珍海味的帝王长久喜欢。阿芙蓉和亘古香像是两只藏在汩尘体内的虫子,拼命将他的精力都掏空殆尽,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连汩尘驾崩的时辰,他也预料的分毫不差。
清楚的知道箫修祈是什么性子,他只派人在边上三言两语的撩拨,他便上了当兴高采烈的进宫来,就算在汩尘死了,他还在定国公他们面前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举动,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
侍卫早就得了吩咐在穆华殿里埋伏,定国公也是柳昱和西梧王一同请过来的,他从很早之前撒下的网,终于在今天收了网。
怪只怪箫修祈太笨,他乖乖的呆在大理寺便什么事都不会有,可是他一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谁叫他,动了他不该动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