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却不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低低的笑,像是要把这张脸深深印在脑海里,那声音苍凉悲切的,透着丝丝的苦,“萧晗活不长久了,你怎么忍心,连个快死的人都不放过。”
“那又怎样?”尺素深深呼吸着,随着每一次呼吸,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慢慢的浓烈起来,她漫不经心的笑着,仅仅四字,竟将这残忍的事实承认下来。
叶宁几乎都要狂笑出声,想揪着那人的衣领让他看看,这就是你不惜与我决裂也要护着的女人?这就是你这个傻子想要努力爱上的女人?
许是叶宁脸上的笑容太过骇人,尺素迟疑了下,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容,她柔声安抚道,“他横竖都是要死,还不如……”她顿了顿,接着道,“死在我手上。”话音未落,冷不防见一掌扇来,尺素躲闪不及,‘啪’的一声,右脸立刻肿了起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叶宁,眼前有一刹那的模糊,慢慢的又变得清晰,眼前的男人似是怒到了极致,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瑟瑟抖着,“没有人能一直在原地等你,也没有哪一个人能毫无怨尤的爱着你。”叶宁惨笑出声,“尺素,但愿某一天,你不会后悔。”
“你倒来劝我了,也不想想是谁一直在原地等苏湄的。”抬起手慢慢抹去嘴角的殷红,尺素款款一笑,语声温柔,“还有力气打人,看来伤的不是很重,得伤的重些才不枉费萧晗那么担心你。”她说着,目光一寒已是骤然出手,叶宁甚至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缓缓闭目瘫了下去。
尺素有些惋惜的看他一眼,原来还想着用这张脸让萧叶宁和萧莫桑斗的你死我活,却不想竟被这个对苏湄爱恨交加的男人看破自己的身份,看来,得让叶宁沉睡一段时间了,她俯身看着叶宁那张脸,柔软的笑了下,“你放心,那个不会爱却在努力试着喜欢上我的人,有些可爱,可爱到……”让我想一直当自己是尺素,当自己真是那个被他捧在心窝里的人,而不是身不由己的南昆祁太后养的一条叫做白素的狗。
她笑了笑,不觉嗤了声,眼中迅速的漫过一缕深极肺腑的痛。
萧晗……萧晗啊……
路过萧晗房间时,里面隐约透出些声响来,她迟疑了会,还是靠近了些,仔细听着里面的声响。
屋里不出意外的是在谈叶宁受伤的事,单洙的声音饱含担忧,“先前已经拔了批暗线,想不到南昆的人无孔不入,又让他们安插了些进来。”她一直没有听到萧晗的声音,正疑惑不安时,却听到一声闷哼,然后是单洙的惊呼,“你怎么了?”
她心里某个地方似空了空,但也只是刹那的功夫,原先出于本能按在门上的手被她慢慢收了回来,转身就走,她知道里面的萧晗许是又毒发了,单洙在这刻心慌意乱的不会发现自己在外面偷听,外有强敌,内有隐忧,也够他们忙一阵子了。
自己的屋子在二楼的最里侧,此时静悄悄的,已经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尺素推开门的刹那,一眼就看到青铜镜里那张不再年轻的美丽面庞,尊贵无比的南昆王太后在镜子里冲她微微笑着,露出满意而又刻薄的笑,“哀家没有看
错人,素儿果然没令哀家失望。”
祁风璃历经南昆王朝更迭,从被枢念设计成为二王子妃后便一步步踏上了南昆王太后的宝座,如今的她早就失却了当初的天真懵懂,却独独留下对那人的痴恋,也不知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还是当真是爱萧枢念爱的失了心。
静静看着再次来到栖梧成的祁风璃,尺素轻轻笑了笑,转身将房门关的严实,施施然站在离她几步之遥,柔声道,“太后来了这栖梧,总觉得像是年轻了许多。”
祁风璃一怔,倒是笑了,“素儿的小嘴就是甜,难怪能将萧家的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她闻言歪着头笑的有几分孩童的纯真,说的半真半假,“谢太后夸奖。”
祁风璃看着她的笑靥有一瞬的怔怔,但片刻后她已是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掌心处躺了一粒褐色药丸,她殷切看着她,“好孩子,这是解药。”
“谢太后的赏赐。”尺素垂下脸,恭谨上前接过,在祈风璃注视下,借着袖子作势去吞这颗散发着清香的药丸,却在祁风璃看不到的角落里,将那药丸极快的收入在了袖中。
直到这时,祈风璃才站起身,她笑着捏住了尺素的肩,用力的将指尖按进去几分,压低了声道,“哀家还不想让萧晗死的这么早,哀家要让他在死前受尽折磨,要萧枢念和那个贱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他们面前凄惨死去,他们不是乱转着找解药吗?哀家就要让他们看着每一次希望都变成绝望……”
尺素被她捏的很疼,忍不住微微皱眉,面上却一直静静微笑着,“恭喜太后,多年夙愿,就要得偿。”
“哀家本以为,你会舍不得对萧晗下手。”许是瞧见了她眸中一瞬而过的痛苦,祈风璃慢慢放开了手,却还是虚按着她,以一个掌控者的姿势。
“怎么会?”尺素吃吃的笑,“为了接近达到目的接近萧晗,我连自己的腿都可以打折,更何况区区一个萧晗!”她眨眨眼,便是在祁风璃的掌控下,那眉眼也渐渐化开,现出她原本的傲气来。
祁风璃有一瞬间的失神,看着她那般肆意笑着的模样扭曲之色一闪而过,她慢慢放开她的肩,慢慢说道,“好,好,好!”
等祁风璃重又披上风披由人护着从出云楼匆匆离去,尺素才慢慢的在她原先坐过的地方坐下,她瞧着镜子里用了许久的脸,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她的手指缓缓凑在脸侧,这个面具是她走访名家才制下的,如非她自愿除下,谁都无法看到她真正的面孔,从戴上这张面具始,她已经快有三年不曾见过自己的脸。
她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带着些连她都不解的迷茫,她忽然想起那些在南山的日子,想起那个水塘里的鱼……萧晗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娇嗔着想他为自己折山花抓野鸟的时候,她就躲在那个水塘边动了手脚,让那些鱼儿吞食了几日会催发他毒性的鱼食,也是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才状似无意的说一句,鱼……似乎是大了。
而他果然,为她亲自下厨做出了那盘清蒸鱼。
她在他身边努力扮演着一个笨拙的,想要忘却旧爱,重新爱上
别人的女人,就连她自己,都惊叹于自己的演技。
要骗过不谙世事却有懵懂想爱的萧晗是何等的简单,纵然单洙荆成瑾之类的麻烦了些,但终究也不在话下,他们心里都有一个萧晗要护着,而把萧晗掌在手心里的自己,是真正的赢家。
她忽然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拉开抽屉取出那本曾经被自己撕扯过的小说话本,那个痴鱼儿和公子的故事,也唯有自己知道结局。她笑的那么大声,几乎都要笑出泪来,她清楚的记得那些被自己撕毁的内容,公子得了鱼儿的内丹,去寻了旧情人,谁曾想旧情人对公子也余情未了,在丈夫和公子间犹豫颇多,最终选择了公子,与之双宿双飞,故事的末尾有书生的评注,哀婉动人的故事,公子与佳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那只小小的鱼儿,也只是被提了句,是善良的妖精……
就是如此简单的结尾啊。
她正自笑着,门上传来笃笃笃的声响,接着单洙的声音在门外焦急的响起,“尺素你在不在?”
尺素微微抿起嘴,对着镜子轻轻眨了眨眼,“我在啊。”她无声的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门外单洙的声音还在继续,“尺素尺素……”大有她不应声他便不罢休的趋势。
她猛地站起身,过去开了门,装作讶异的一挑眉,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你跟我过来。”单洙不跟她废话,只抓着她的手将她一路往萧晗房里拖,尺素应景似的问,心慌的连声音都哆嗦了,“单洙,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是不是萧晗他……”她边踉跄着走边想,竟是连自己都分不清此时此刻的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
单洙却不回答她,只是将她的手交予早等在一侧的人,随后自己进了屋,抱起了屋子里毫无生息的萧晗,她眼中苍白的,妖艳的,而又善良的妖精……
尺素毫不错眼的看着,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坚持。
之后她被人拉着上了马车,单洙在她耳边低低说着要她照顾好萧晗的话,指给她往广陵郡的路,她看着单洙带着人匆匆走进出云楼,又将昏迷不醒的叶宁搬上了另一辆马车,她捏着鞭子忽然间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萧晗……”她低声笑着,缓缓俯低身子,拿自己的脸去贴着他的,“你瞧,单洙就这么……把你交给了我。”她此刻的心里,忽然冒起有些扭曲的想法,一时想起祈风璃要她将萧晗献给她以换取自己的身世之谜,一会又是那人浅笑着揉着自己脑袋,温柔的说喜欢自己到愿意将他的一切无论好坏都捧到自己跟前。
她将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虚弱的心跳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脸侧,似笑非笑,“祈风璃抓了你十多年,如今你却轻易的落入我的手中。”她柔声问着,“你说,我是该把你交给那老太婆呢,还是带你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萧晗自然是回答不了她。
她也不在意,只是回头望了出云楼一眼,恰有穿堂风而过,吹的风沙迷眼,她想了想,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却并非按着单洙指的方向。
她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带走这个人。
(本章完)